他自然看得出自己做这动作时焦业表情的不耐烦,也听得见焦业啧出的那一声。
眼前的明明是具躯壳,但焦业仍会为她设下保护的禁锢,也仍会因为自己这般动作而心生不满。
但那又如何,自己也不在乎他会怎样想。
“九成把握。”焦业道,“要么便被那里的天道给彻底杀死,要么便一举成功。”
“好,”温远点头,“不愧是魔皇,说得好一句废话。”
焦业皱紧了眉头。
“既是要我帮忙,那诚意也得拿些给我罢。”温远自然知晓这会儿断不能把焦业给逼急,笑道,“莫非你觉得一个连魂魄都没有的躯壳便足以打发我?”
“她不一定与这躯壳的模样相仿,也有可能毫无灵力。”焦业缓缓道,“结契这事也不一定能够成功,说不定你我只能伴她一世。”
温远照旧盯着他,万剑山的剑尊在某些事情上,固执的不像话。
焦业闭上眼。此事儿当然不是什么九成把握,谁也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天道对外来者的态度如何,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那处的天道给撕碎。若是在另一个世界被撕碎,那就真是回不来了,九转还魂丹也救不得。
“好,”焦业睁开眼看他,“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个问题要你回答。”
“问。”温远点头。
“你明知当时她并未对你动心,跟你搭伙也不过是想拿你的剑气,去为我杀掉那新上任的魔皇。又为何要捱过数年,同她结魂契才肯离开?”焦业问,问这话时端的是一派等温远解惑的模样,然而话中的不满却已浓郁的快凝成了实质,就差没明说出一句‘你当真是傻的吗?看不出她更心悦我?’
“你当真觉得她很会骗人吗?她当时只差没将‘我要借你的剑气’写在脸上了。”温远道,“便是陪我一道出游,也总爱跟我说自己一个人去游历,却打不过那些异兽,每次保命都很困难,实在可怜得很。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叫异兽给吃掉,连骨头渣都不剩下。”
“倒像是她会说出口的话。”焦业点头。
“起初和她结魂契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温远看着他,“我对魔修并不至于反感的地步,却总是疑惑,她为何非要同你结契……或者这样说更为恰当——我时常觉得你比不过我。”
焦业冷笑了一声,却并未说些什么。
他做合欢宗长老时也看魔域的魔修不顺眼,然而那股子不顺眼似乎又带了点儿随波逐流的味道。修仙者吸取天地灵气都得哄着来,灵脉也是留着,因此自然看不惯拿天地灵气修炼就好似在抢的魔修,于是他也一道看不惯,省了自己看得惯他们后会导致的麻烦。
这样看来他似乎还比不过齐止,她是当真不避讳这些。在合欢宗那会儿也是顶着那些人困惑的眼神跟自己这个同宗门的长老一道,碰上有人说小话便凑过去问,笑吟吟的讨打。便是自己从合欢宗的长老堕成了魔修,她也照旧大大方方的对每个前来劝说的人说:‘那又如何呢?’
“你从合欢宗长老堕成了人人喊打的魔皇,她跟你在一块儿总得设法替你挡下那些伤害,解那些陷阱。甚至得和药王谷或星机阁的打好关系,然而她究竟为何如此?我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温远无视了焦业在听到这句时发出的冷笑,继续说下去,“我问过她,甚至同她讲过:若是心中不满,却因着武力不够而不得不依附于你,便同我说。杀了魔皇对我而言也不过是一件小事儿,你猜她当时怎样说?”
焦业不想理他,却又实在想知晓齐止当时究竟是如何作答,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问:“她怎样说?”
“她说若是自己当真不满,被你关在洞府的第一世便可以自己动手,何须等到这一世我主动说可以帮她。”温远笑了笑,“随后她对我说,‘你若是是当真对他下手,我反倒会记他生生世世,还有可能会救活他,然后永远和他一块儿走下去。’”
“我本来不信她这话,可当你被星机阁的那名长老杀死的时候,那兔妖当着你的尸体对她说要不要结魂契,她的眼神……”温远缓缓道,“——我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
他甚至形容不出当时自己心中的震撼。
“所以你是……”焦业看着温远,“从没见过这样的爱。”
“起初只是不满她为何看不见你这个万剑山的剑尊,到最后却深陷其中,”焦业抱起胳膊,他觉得自己的心情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畅快。多愉快啊——无论是大自在殿的佛修、十万大山的兔妖、星机阁跟药王谷的长老、或是妙音门的弟子、便是眼前的万剑山剑尊,如何求不得的事物却被他拿在手中,谁也夺不走。他放声笑了起来,“万剑山不知情爱为何物的剑尊,想必你从没见过这样疯狂的爱吧?”
“是。”温远点头,像是并未听出焦业笑声中的嘲讽,“现在该给我看看你的诚意了。”
“我原本以为她是上界的神仙下来历劫,但上界的神仙岂是那么好心,愿意陪人演够三世的戏。”焦业道,“后来相处久了,也自然能看出几分不同。”
“那法子是我自己琢磨得出的,能不能成功还另说,说不准中途便会因着无法过去而死在其中。”焦业唤来红色的纸鸢,将它随手拨给温远,“到那时,你便好好照顾她。如果你也想要试,便按这上面的法子来。”
温远接过了纸鸢,并没有现在便要拆开的打算:“你问我为何心悦于她。那么你又为何肯为她做到这般地步?难道就不怕她并不想与你见面吗?”
“那不是现在的我需要考虑的事。”焦业道,“做都不做,便干脆否了这件事儿。若我是这般性子,齐止又怎么会愿意同我三世?早扔下我走了。”
“那你去吧,”温远道,“我定会照顾好她的躯壳。”
“以一千年为限。一千年后我若是还未回来,便是失败了的意思。”焦业看着他,平静的道,“若一千年后你觉得那联系似是加深了,便是我成功了的意思。”
“嗯。”温远仍是应着。
“对了,别做不该自己做的事儿。”焦业指了指齐止的躯壳,“堂堂万剑山的剑尊,你应当知道什么事儿做得,什么事儿做不得吧?”
“——快去吧。”温远眉宇间已经隐隐有些不耐烦,干脆催道,“你当我是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