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侣失忆莫非是什么常见的事情么?我抬眼瞧向焦业,难得觉得有些无奈。若非焦业是我的道侣,而是我哪个好友的道侣。就冲着他失忆两回这件事,我都要对好友调侃上一句‘一回生二回熟,不过是失忆而已,不要难过,多来个几回便习惯了’。
可是他是我的道侣,我怎么也说不出这话。
许是焦业才将将失忆的缘故,那些个从未出现过的城主魔将如今都赶着前来,这会儿全在他旁边站着,将一个本来挺大的洞府衬得都小的不像话。
焦业此世毕竟与前世不同,杀了几个药王谷的重要弟子不说,两次死后又复生。大抵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这些所谓的魔域城主与魔将才要在他失忆后接连赶往,大抵是怕这个时候的他会找自个儿的麻烦。
然而谁知道他杀药王谷的弟子不过是因为吃味,又有谁知道他之前才刚从死亡中回来、就被我先训了一通。
我提着那把魔剑,慢慢地往焦业跟前走。手中的魔剑逐渐显出了巨大的原形,却丝毫没因为我这像是要往它主人头上劈下去的架势而有挣脱的意思,倒是乖得很。
我在焦业跟前站住,拿着剑抱起胳膊,是万剑山弟子常爱做的动作。
他此时是坐着的,眉头因我这动作而皱紧了。而我则低头瞧他——谁也说不清楚到底哪一个气势更足些。
旁的城主跟魔将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只得互相对视着往后退,做个哑巴。
察觉这会儿若是不开口,气氛便得坠到地上去。我轻笑了一声:“这似乎已经不是你第一次在阴沟里翻船了啊,焦业。”
钭桓传纸鸢告诉我自己害得焦业失忆时,我正在看温远领万剑山的弟子练剑。
看了两世,我也能从中摸出些门道来,不至于对他们的招式太抓瞎。
于是在温远拿着一小木枝挨个儿敲姿势不对的弟子时,我直接上手也去帮他们调整。温远原是想拦我,然而走过来一看,挑不出什么错。转头看我,只点点头。再对被我调整了姿势的弟子说声好,就维持这样的姿势别动。
有性子活泼些的万剑山弟子本想看我的笑话,见状睁大了眼,然后小声问我:“哎,好姐姐,你怎么知道这些姿势是对的?”
我没提醒她剑尊耳力极佳,就是把声音再压低点儿他都听得见。而是捋一捋自己压根没有的长须,装模作样:“看得久了,自然就明白了。”
“啊?”那女弟子立马垮下脸,“你都还不是剑修,怎么瞧着比剑修还厉害?莫非你是有什么天赋不成?”
“你怎么还真信她的话!”旁边的弟子原是在看热闹,见她竟还当了真,登时急了,“她成日跟剑尊泡在一块儿,剑尊练剑的姿势自然挑不出什么错,看得久了。再看我们这些才碰剑的弟子,自然一眼就看出我们有什么问题了!你还真当是她独具慧根,看看便会了!”
我瘪嘴:知道便知道嘛,何必说的这样直接。
“咳。”温远大抵是听不下去了,清一清嗓子,“——噤声。”
那两名弟子于是对视一眼,乖乖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温远的身边,正要同他说话,就瞧见一只深蓝色的纸鸢缓缓飘进来,是星机阁弟子喜欢的配色。
不偏不倚,正落在我张开的手中。
不是传音,更没有字样浮现在半空,估计是有不方便叫他人知晓的事。
不愧是星机阁的长老,心思就是缜密。
温远约莫是想到这点,正准备别过头去,就被我推着把他脑袋转过来,被迫跟我一块儿看手中的纸鸢。
“是钭桓,”我看完纸鸢上写的字,转头看向温远,用传音对他说,“他居然把焦业给弄失忆了!”
“那家伙不是魔皇吗?”我关注的是焦业又失忆了,温远却与我关注的重点不同,微皱着眉,不太理解,“这样轻易就被暗算了?”
“大抵是因为我不在吧。”我仍是觉得震惊,喃喃道,“……说不定也因为他觉得这星机阁长老的暗算算不得什么。毕竟我很久前还跟焦业说过我给这钭……星机阁长老换了襦裙,带这样的他去了好几趟人间。”
温远转头看我,眼中的困惑很是明显:“钭……他不是男孩儿吗?”
话里话外都是对我给小男孩儿套襦裙的不理解,不愧是当初大乘都还没开荤腥的剑尊,在某些时候简直纯的不像话。
“他那会儿还小嘛,都还没有长开呢。再使个障眼法,哪个凡人看得出来是男是女。”我试图狡辩,让自己不要显得太奇怪,“白白嫩嫩的,我觉得他穿女娃的襦裙肯定特别可爱,一个没忍住,就……”
温远没有说话,但瞧脸上的笑意,他是忍得狠了,才总算没笑出声来。
失了忆的焦业身上的煞气瞧着比过去还要足些,因此我这话一出,旁边的城主跟魔将就先一步低下头去。
然而听了我这番称得上失礼的话语,焦业却并未有动怒的迹象,反倒顺着我的视线抬起头来:“这气息……你莫非就是我的道侣?”
“是又如何?”我反问他,不忘冲旁边的魔将与城主挥挥手,要他们离开,“是后悔还是觉得我不符合你对道侣的想象?”
“我和你的关系很不好么?”焦业拧着眉头,却也跟着我挥挥手,让那些魔将与城主能够放下心来离去,“你为何给我的两个选择全是否定?”
“谁知道呢。”我在他旁边坐下来,坐在他的旁边,不置可否。
“谁准你坐在此处的?”焦业的声音传了过来,语气听着有几分生硬。
我抬头看他一眼,随后站起来,又干脆抱着胳膊在他怀里坐下。魔剑缩成巴掌大小,而后在我旁边悠悠飘着。
“你在同我置气。”焦业一面问,一面伸手将我抱住,“是气我中了这样简单的计,还是气我竟会忘了你?”
我伸手比出了个二的手势,在他眼前晃了一圈,却懒得回答他这问题:“你上次也失过忆,足有五百二十年才想起我。”
我原以为焦业会就此被我给堵住,就是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也是应当,谁料到焦业却还反过来问我:“莫非我先前失忆时招蜂引蝶?惹了好些情债引得你不快?”
“未曾。”我回答。
“莫非我失忆时曾对你拔剑相向?”焦业继续问。
“未曾。”我回答,火气却渐渐在这一问一答中散了。
“那你就不要同我置气,”焦业说道,“我迟早会想起来的。”
这话说得妥帖又自然,却不像是失忆的焦业会说出口的。
我心下困惑,转头看他:“你当真是失忆了?”莫不是在耍我玩儿吧?
“我确实是失忆了。”焦业有问便答,并不因为我语气中的困惑而有所不满,“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受了重伤,若非魔域的人来寻,想必我甚至不会知晓自己的身份。”
我撑住下巴,莫名觉得有些泄气:“算了。”
“什么算了?”焦业问我,一面问,一面轻车熟路的将自个儿下巴搁在我肩膀上,竟与没失忆时爱做的动作一模一样。
“原是想同你生气的,这会儿想一想,也懒得同你置气了。”我说道,“谁叫你是我的道侣呢。”
他失忆了就失忆吧,想通这个后,我就直接拽着焦业外出去游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