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剑山的掌门和万剑山的剑尊若是共处一室,那么他们究竟会聊些什么?
我很好奇,我觉得万剑山的弟子也同样好奇此事。但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么个好奇法。
我把自个儿的茶杯举起来,想要喝上一口,却又痛苦地闭上了眼。不为别的,万剑山的弟子已来添过五次茶,门口围观的弟子也都屏住呼吸,迫切地想要知道他俩到底会聊些什么——若这不是我喝的第五杯茶的话,想必我也只会把这事儿当个热闹看。
再好的灵茶也架不住这样灌,可是不灌,这些弟子就没有进来的缘由了。
我看向了旁边提着灵茶眼神很真诚的万剑山弟子,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我分明是合欢宗的长老,什么时候还要替万剑山的弟子着想了?
思及此,我把手中的茶杯干脆放在了桌上。
那提着茶壶的万剑山弟子站在我身侧,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一口未动的灵茶,有些迟疑的张开了嘴,似是想同我说些什么。
住嘴!切莫劝我!我是当真喝不下了!
“要不要吃些糕点?”原本还只是对视的温远和支凌同时转过头来,对我开口。
掌门和剑尊都开了口,那弟子也不好再说什么,闭上嘴飞快地往门口走去,这次也如先前一般刻意没将门给关上。那门口的几个脑袋在他往门口走时都缩回去,过会儿又重新探出来,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典型。
“不必了!”我大步跟着那名弟子往门口去,顺势把门朝里一拉。
将那些万剑山弟子的埋怨和不解一块儿关在门外。
实在不是我不想帮忙。
实在是我真喝不下了。
站起来的温远看着去而复返的我,重新落了座。我将自个儿的椅子挪得离他近了些,这才转头问旁边的支凌:“你二人究竟是想说些什么?我这会儿已喝了五杯茶了。”
“我还当你是格外喜欢剑尊这处的灵茶呢,”支凌撑着下巴冲我笑了笑,脸上的揶揄很明显,“谁叫你非得自顾自喝个没完?我们当然得等你喝完,才好聊天。”
“那不是瞧你们万剑山的弟子好奇么?我若是不这样,他们哪儿能借着添茶的由头来听你们说话,门早该关上了。”我也同样撑着下巴冲她笑,“怪只怪万剑山的剑尊和万剑山的掌门都是三岁孩童,非得玩儿什么相顾无言。”
作为一个已活过几世,看惯了美人的我来说,支凌长得很好看,是怎么也看不腻的美。这大抵也是她总爱换道侣的理由,自我和她从初见到熟识,她已堪堪换过三个道侣,每次道侣大典都让我前去。
第一次我的祝贺真心实意,不仅真心实意,我还为她落下了几滴泪。第二次我觉得有些乏了,半靠在焦业身上,在心中盘算着过会儿要先对哪道菜下手。第三次我强打起笑容站起来祝贺支凌跟她身旁的道侣,温远在旁替我说了许多漂亮话。而我在支凌走到旁边时再忍不住,跟她传音:再有下次我就不来了!支凌只望向我,传音说:你怎么舍得这样对我呢?
好罢,我确实是舍不得的。
现在她总算是稳定下来,和我药王谷的一个熟识结成了道侣。当然,此次也仍是对方追的她。
我从纸鸢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喝粥,是焦业照着本心斋疏食谱做的莲子粥,味道很香。然而我才将将喝了一口,都没来得及尝出味,嘴里那口粥便在下一刻直接喷了出来。
焦业面不改色的擦掉自个儿脸上的粥,问我怎么回事儿,可是这纸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甚至都顾不上内疚,指着那药王谷弟子的名字,拽着焦业的袖子同他说:‘我原是想着要这个药王谷的多给我弄些还春丹来的!’这下他二人成了道侣,自是得好好过日子。我也不好继续去找那药王谷的弟子,跟他说你再多炼些丹给我罢。那未免也太过厚颜无耻。
‘齐止,’焦业瞧着我,皱眉,‘我觉得你这想法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我反问。
‘便是那药王谷弟子已经有道侣又如何?修仙之人岂会在意这些东西?况且你和那女人本就是熟识,她对你的性子定然也很了解。’焦业道,‘只要你二人不会当着她的面越界,她是不会说什么的。’
话说到这儿,我便明白了焦业的意思,把手中的碗放下,想着要如何回答他。焦业的意思是我和那药王谷弟子已是熟识,支凌现下既作为对方的道侣,也作为我的好友,对我二人之前的事儿自然是晓得的。
——所以便是我和对方再在一块儿,想必支凌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我想了想,重新抛出一个问题给他:‘可是我又怎么晓得此人对支凌来说,是不是我的你呢?’
焦业没有说话,只看着我。
他似乎是有些不解,又像是已明白了我的意思。
‘若是对支凌来说,这药王谷的弟子不过是他在我心中的地位,那我是断不会在意的。不仅不会在意,还会叫他多为我炼些还春丹。’我端起碗,喝了一口莲子粥,‘然而若他于支凌而言……是你在我心中的这等地位。那我肯定就要万事小心,也省得支凌会因此对我不满。’
‘你知道我一世最讨厌的那个人叫白无盐,她与我同为合欢宗弟子,先前也是好友。然而我讨厌的不是她在某天带走了我感兴趣的人,我讨厌的是她根本不在意我会如何想,非要跑到我跟前问我是否在意此事儿。’我认真说道,‘也正是因为我这样讨厌她,所以我才要在面临相同的情况时小心些……好使自己不要在无意中成为她这样的人。不就是些还春丹吗?往后我必定还能找到药王谷的替我炼,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我原以为焦业会说一句懂了,或者一句原是如此。然而他听了这些,只催我快些喝完这粥,于是看他的眼神不自然带上了几分埋怨——怎么都不晓得说点儿我想听的话?亏你还做过合欢宗长老!
‘为何这样看我?’焦业问道,‘催你不过是因为忽然想亲你而已。’
“毕竟在万剑山见你一面简直比成仙还难。”支凌总算屈尊开了口,“你来万剑山总不爱寻我聊天,只知道寻我们万剑山的剑尊。还不许我逗逗你了?”
“什么叫只寻他不寻你?”我当即看向身旁的温远,他这会儿也是温润如玉的模样,“温远,你说说。我没寻过她吗?!我不仅来寻过她,还给她送了好些辟雷符,这人怎么吃过就不认账!”
“你确实是为她送过辟雷符的,”温远缓缓道,然而不等我对支凌递出一个骄傲的‘你瞧瞧!’眼神,便听见温远继续道,“只是你一般送过后就走了。”
你瞧——
……等等,什么?
我转过了头,看向了身旁的温远,还有些不敢相信。而他则冲我点点头,神情很是严肃,是确信自己没有记错的那种严肃。
“瞧瞧!!”支凌当即一拍桌子,全不在乎自己这声响把那些在门口听的万剑山弟子都给吓了一跳,“到底是谁吃了不认账!”
我还是看着温远,不解的意味很明显。
哪怕知道他撒不来谎,我还是试图向他再确认:“……我当真送了她辟雷符就走?”
“也不是送了就走的。”温远这次仔细想了想,随后他用无比肯定的语气补充,“若是知道她二人有了孩子,你还会给她些丹药,叫她给孩子也一并送过去。”
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替我辩解的我在支凌放声大笑声中捂住了脑袋,下一刻便拱手冲她讨饶:“好罢!姑奶奶,原是我的不是。我下次寻过温远,定和你说会儿体己话再走。”
“这才对嘛!”支凌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而后她说出了本该是合欢宗的弟子才会说的话,“男人哪儿有姐妹重要。”
温远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支凌,他眨了眨眼,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又没有张口。也是,万剑山的弟子在我们合欢宗素来以纯白著称,纯白并非是因为万剑山总爱下雪,而是因为万剑山的弟子大多都沉迷练剑,心境纯白,少有杂质。温远此时定然分不出这是玩笑话还是真话。想到这儿,我轻咳一声,赶忙捂住他的耳朵:“说不得,我家的剑尊可听不得这个!”
温远耳根通红,却并未试图挣开我的手。他一直不爱扎起自己的头发,因此好些白发垂在我手上,让我觉得手都有些痒。
“好啦,我也不过是想与你二人开个玩笑,我好歹也是剑尊的娘家人,又怎么会舍得欺负他。”支凌打趣道,“他这剑尊的名声可比我这万剑山的掌门大的多,你与其担心他,倒不如多担心担心我。”
我想了想,冲她点点头,随后松开了手:“似乎是这么个理。”
“不过我此番来寻你,也不只是为了抱怨你总不记得和我多说些话。”支凌说着,挥手施了层隔音,“是为着我忽然听万剑山的其他长老说,你和剑尊已结了契。所以有些好奇。”
我眨眨眼,有些意外她提起这个:“你好奇这个,莫非是想同道侣……”
“你想哪儿去了,自然不是。”支凌立刻否认,“我不过是有些好奇结契的滋味如何,又有些想问你——”
她说到这儿,看向了我身旁的温远。
我点头,再伸手捂住温远的耳朵。
我们又岂会不知温远听得见这些话,不过是想以此告诉他‘接下来的话你可以当听不见。’而已。
温远也很乖巧,并不挣扎,只是那长发仍是垂在我的手旁,让我觉得有些痒。我动了动手指,替他撩开一些。下一刻温远便把腰挺直了些,这会儿我才意识到撩头发这动作莫名有些像什么登徒子……当即转头看向了支凌。
“你身为合欢宗长老,不仅和魔皇做了道侣,还和万剑山的剑尊结了契,这又是为何?”好在支凌这会儿似乎并未注意我和温远之间的插曲,而是继续说道,“莫非是想下世仍和他们见面?”
“自然,”我当即点头,“我若是不想下世同他们见面,又何必费这番功夫同他们结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