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寞闻及,冷笑一声,藏在袖中的手悄无声息地结了印,蓄势待发。
疏稚赶忙摆手:"不是不是,你们误会了。"她又看向了那个人:"不问,快把剑放下。”
那剑应声而落,人影一个闪身,便站在了疏稚身后。陆子寞暗自收了印,一把将小鹿儿拉到了身后。
疏稚摸了摸鼻子,尬笑道:"这是我的……朋友,叫疏不问,没有恶意的,他只是有些冲动。"
说完,她转头轻声道:"不问,快把斗篷摘下来呀。"
疏不问点了点头,解下了斗篷。随后他双手交叠在胸前,微微俯了俯身,道:"抱歉。"
而此时,小鹿儿轻轻扯了扯陆子寞的袖角:"陆子寞?"
见他没有反应,便走到了疏稚前,摆了摆手:"没事哈没事哈,他说话就这样哈。不过话说,这个毒的解药怎么找?"
一直低着头不知思索着什么的陆子寞听到此话,猛地一抬头:"不是我什么时候说要解药了……”
而小鹿儿一转头,甩过去一记眼刀,示意他闭嘴。
小鹿儿:你想死别连累我哈,给我好好解毒!
疏稚淡一笑,道:"极荼虽为至毒,可解药却从不是一个秘密,只是难找罢了。解药分四味,分四个阶段服用,分别为至恶之善、极寒之火、剧毒之药、极苦之果。"
小鹿儿听后,嘴角不禁抽了抽:"额……疏稚,你不觉得有点儿……抽象吗?"
疏稚摆了摆手,笑意更深了些:"乍一听是有些抽象,不过小鹿儿,你可知《天地开源》一书?"
小鹿儿摇了摇头。
"《天地开源》乃修罗神所著,他曾是天外天十二神之一,他写到……"
"他写到世界四方,为仙、人、妖、魔四界,又并方外之地天外天。"陆子寞接道,"仙界为上界,其余为下界。上下界之交为极北之地,昆仑与之最近。
“下界之中,凡人以泥点所化,向阳而生,傍水而居,是以人界之南为极南之地;妖魔二界,本为同根而生,然欲念相违,以忘川、不周相隔,坐拥东,西二方,分为极东、极西之地。"
陆子寞言罢,对上了小鹿儿震惊的神情,解释道:"还在昆仑的时候,师祖给我看过这本书。”
疏稚点了点头:"这四味药分别在这四处极地,且随着世事变迁,它的形态也会发生变化,这便是极荼解药的复杂之处。"
小鹿儿听完这一番解释,总算明白过来。
从前她看书只看那些有趣的命薄,再加上师尊从不让她去太远的地方,因而活了一万年,她知道的东西真不算太多。
如今听了这番话,她只觉得世界之大,无有不有啊。这一趟下界,可真不算惩罚,倒叫她开了眼界。
然而她正想同陆子寞说快些出发,便忽地感觉袖中一团温热的东西动了动,随即团子样的於猪滚了出来,在地上转了个圈,迅速变大。
只闻一声震天动地的吼声,眨眼之间,小鹿儿和陆子寞便被於猪用骨翅捞到了背上。
小鹿儿:嗐,这於猪懂我!
而一旁的疏稚被疏不问虚扶着,看着眼前这一庞然大物格外吃惊。
她没想到她随手一救的人,竟是上古凶兽的主人!
她听闻这於猪曾是仙界先战神璐遥的爱宠,不过后来璐遥仙陨,於猪也不知所踪,如今竟成了眼前这个小仙的坐骑。
她在小鹿儿昏迷时探过她的虚实,修为不高,甚至连魂魄也不齐全,正如她自己所言,她只是仙界司空殿的一个小仙。但这样的人,如何能驯服一只上古凶兽呢?
於猪的骨翅缓缓扇动,幅度不大,却依旧形成了一股微弱的气流,扇起了被潮气压下去的泥土腥臭味。
疏稚的胳膊被疏不问轻轻捏了捏,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阿稚,可是吹了风,身体不适了?"
她这时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
如今想的这些,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从那个罪恶的圣宫中逃了出来,用秘药洗去了瞳仁和长发上那如魑血花一样鲜艳的颜色。
如今的她,不再是魔界的圣女,而是一只小花妖,是她自己为自己赋予的身份。
她是自由的,可以无拘无束地同相爱之人游历在这四界之中,又何必再去管什么天魔两界的恩怨呢?
现在的她,只需凭心而定。
"小鹿儿,你们等等!"疏稚喊道,"我同你们一起吧!"
而此时,於猪的骨翅呼呼扇动,眼见已经离开了地面。
"什么?"小鹿儿的耳边尽是鼓动起衣袖的风声,以致于她没有听清疏稚的话。
她转头看向陆子寞,只见他朝她摇摇手。
"你想同我们说再见?好啊,再见!"
陆子寞:得,这个傻子原来是没听清。
"不是啊!我说!我想同你们一起走!"
"啥?"
小鹿儿话音刚落,於猪便发出一阵吼声,震得她耳膜发痛。突然一个颠簸,只见於猎的骨翅一落一升,疏稚二人便也坐在了於猪背上。
陆子寞不动声色地挪到了小鹿儿的前面,同他们保持距离,注视前方。而小鹿儿则揉了揉耳朵,问道:"你们怎么上来了?对了,你刚刚说什么?"
"噢,"疏稚看了一眼疏不问,"我说我想同你们一起走,顺便看看这四界的样子,不知道会不会防碍到你们?"
"不会不会,反正我们也是——"小鹿儿的话说至此处,便被陆子寞一声突兀的清嗓打断,于是她忙转了话锋。
"也是天界呆着无聊,组个队下界来玩的。咱们还得感谢你告诉我们解药的方子呢,不然我们俩……不是,是他,"小鹿儿指了指陆子寞,"他迟早得玩完。"
不周山脚。
焦黑的山体下开满了红艳艳的魑血花,这是整座山上唯一的生灵,可却是世间最为美丽而邪恶之物。
一个黑衣男人身侧,有一团黑气缓缓凝成人形,只见他身披斗篷,面覆一张象牙白的面具。
"尊上。"斗篷男微微俯身,双手交叠在胸膛,"您果然料事如神,属下已照您的吩咐下了极荼。"
那个被尊称为"尊上"的男人轻"嗯"一声,紧接着抬起手,取下拇指上那个森白的扳指,递给斗篷男。
他的头缓缓抬起,眼睛微眯,看向了不周山山顶。
只见那尖尖的山头之上,插着一把通体赤金的剑,上通墨蓝色的天穹,下接焦黑色的山体,仿若一根定海神针,顶住了天,封住了地。
那剑之下,是魔神沉睡的神魂。
魔尊疏海缓缓向山顶走去,那斗篷男见状,拜倒在地,道:"尊上,还有一事。圣女和不问不知所踪,我们……"
他抬起头,看着那高大的身形,"我们怎么也找不到他们。"
疏海幽幽开口:"不闻啊,此事你不必管。圣女的百毒之血,还差一味。"他顿了顿,继续道,"情毒。"
疏不闻听到此话,猛地直起了身子,一把摘下面具,焦急道:"此毒可是不问?!”
"话多。"疏海一挥袖,疏不闻便又重新匍伏在地,他道,"本座答应你的,自不会食言。”
他话毕,一步步向山顶走去。
不周山上的泥土湿软,他踩下去时,丝丝黑水溢了出来,却又极快地渗了回去。
山顶魔气愈盛,连身为魔尊的他也感受到了逼人的威压,这是属于天道赋予魔神的无上神力,就算是肉身封印,也无法消散。
山风鼓起他的衣袍,灌满了他的衣袖,他蹲下身,拾起一块铁器的碎片,沉吟片刻:"连这宸慧剑都奈不住不周山上的漫漫黑夜,剑气破了剑身,化身为仙。神君,你一次次被封印,竟能甘心?"
正这般说着,不周山上弥漫的魔气顿时凌厉起来,从那原本难以成形的雾状化为一道线,从疏海脸侧划过,出现了一条血线。
一颗血珠滚了下来。
疏海一愣,用手指抹去了血珠,仰头看着那重新化为雾状的魔气,难掩激动:"神君,一年之后百毒之血炼成,我必为你破了封印,一统四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