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瞧见他躺在床上的模样,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眼中没有半分光彩。
我不由得有些窃喜,又忽地有些愧疚。
在他眼里,我应该是一个贤德的皇后,一个贤良的母亲,一个贤淑的妻子,他从未清楚地看见过我是谁。
我们之间,就像陌生人一样亲密无间地以夫妻的身份,以帝后的身份,风平浪静地度过了二十年。
走出宫门时,我不禁放声一笑。
满宫枯黄的叶子在风中飘零,一年又一年,始终走出不这红墙,只有死亡与腐烂才能彻底解脱。
半个月后,陛下忽然发疯似的闹着要出宫。
他的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然而一切只是回光返照。
他不穿龙袍,不戴冕旒,只身一人去了毅王府。他就这样孤独地坐在清秋院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他走得很安详,似乎终于圆了多年的梦。
风吹过,梧桐叶沙沙作响。兜兜转转,他仍旧是孤身一人。
我不知他最后在想些什么,他那微微扬起的嘴角是因为终于得到了解脱,还是因为想起从前那些被他亲手毁掉的快乐时光。
太子登基后,淑妃照旧常来找我闲聊。
皇权的交替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她在意的,始终只有无聊的日子中那短暂的陪伴。
午后,窗外的桐花微微摇曳,我怔怔地盯着它。
“娘娘喜欢桐树?”
她的话打断了漫长的回忆,我笑了笑,“年少时,我的家乡有一棵很大的桐树。这个时节,树上就会像这样开满桐花。”
“难怪您移宫后第一件事便是让人栽下这棵桐树。”
我淡淡地笑着,在那棵桐花树下,我也曾幻想着一个人将我拥入怀中,与他长相厮守。
“只可惜,树依旧,人未还。”
淑妃似乎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娘娘,您在想谁?”
午后宁静非凡,除了风声,便只有我们两人谈话的声音。
“我在想一个故人。我匆匆进了宫,便很少听到他的消息。”
淑妃笑了笑,“娘娘现在若想知道,派人去查不就是了。”
我低下眼眸,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是他赶回京城为他妹妹送嫁。”
淑妃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又匆匆隐去。
她望着窗外飘落的桐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闭上眼睛,似乎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桐花飘落的季节,没有那道让我进宫的旨意,我的青梅竹马将我拥在怀中。我终于说出了口,那埋藏在心底,隐而未宣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