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前九年,唐与齐在大河两岸对峙,整条河上的桥十不存一,船公也死的死逃的逃,这条大河便成了一道天堑,横在唐军南下路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北兵善战,齐军节节败退,天下大势已非唐国候莫属,齐国顽抗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唐云慕乃唐军一偏将,居于其父唐国候左右,然军中三成将领已有讨好唐云慕之意,剩下七成里有一半不与唐云慕交恶,剩余的则态度不明。
数万士兵伐木造舟,方圆百里之内山川秃颓,树木凋弊,而齐国凭借天时地利压制唐军过河态势,双方在这条大河上来来回回,一时僵持不下,短短一月唐军在这条河里埋进去近万人,眼看着物资匮乏,唐国候为鼓舞士气,亲率大军渡河,不幸被流矢射中,暂回军中修养。
这晚唐云慕伺候唐国候喝药,营帐里只有唐国候几个亲信将领和白莳,众人看着脸色苍白的唐国候都不言语,这药不过是吊着半条命罢了,唐国候连话都讲不利索,所以才迟迟未发起新一轮攻势。
灯火熠熠,每个人的脸色阴晴不定。
“啪嗒”唐国候将盛药的碗打翻在地,其实以他现在的力气根本打不翻唐云慕手里的碗,或者说唐云慕根本无心端碗,随他打翻了罢。
众人眉头一跳,山雨欲来。
“想杀便杀了。”白莳见不惯这种小心思,在他看来所有人都把心思写在脸上了,当阴谋十分明显,何必再掩耳盗铃遮遮掩掩。
有人怒目而视,有人若有所思。
唐云慕怒吼一声,抽出配剑搭在白莳脖颈处,“豺狼之心,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我杀了你。”
剑锋切破皮肉,流出一丝血线,却没再进分毫。
战事缓了太久,太过挫伤锐气,当务之急要么撤兵蓄养,来年再战,要么重新整装,重拾决心,而非这般无所作为,但三军不可一日无帅,不管哪个决定都要有个话事人,唐国候已然不成,唐云慕还只是偏将,名不顺而言不正。
再说万一唐国候将养好了,那唐云慕又要等多少年才可出头。
白莳没有言语,唐云慕可是杀过亲兄长的人,当时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志在万里之上,冷血异常,岂会被血缘亲情绊住脚步?不过需要个借口,做做他愤怒的样子罢了,那白莳便当这个样子。
虚伪,异常虚伪。
白莳嗤笑一声,轻轻挡回唐云慕的剑,他向唐国候的床榻走近一步,叮叮当当一片金戈之声,似乎所有人都要拔剑,连唐云慕都想提剑刺死这个白衣少年。
白莳不为所动,再向前走一步,叮当之声更响。
第三步时白莳已至床前,床上躺着的垂死之人看着他,又看一眼白莳身后的唐云慕,脸色阴晴不定。
营帐里站着的人都已抽剑出鞘,看表情似乎要生吞了白莳,诡异的是这些人只是怒目,却未真的将剑刺来。
白莳心里明了,抽剑向着唐国候的胸口刺下。
噗嗤!唐云慕的剑同时而来。
白莳是营里唯一不着甲胄之人,唐云慕这一剑没入白衣,刺进右肩,却并不致命,甚至不如青云真人那一剑来得有力道,来得深。
“将他押下暂扣!”
顿了良久,唐云慕拔剑吩咐一句,有人迟疑上前想收走白莳的剑,又怕这杀神发怒,毕竟所有人都知道白莳武功深不可测。
白莳松开插在唐国候胸口的剑,自己迈开步子出了营帐,有人跟着出去,没一会儿回报说白莳回了自己帐里,已派人把守,唐云慕这才跪在床边放声哭泣。
“传,唐国候伤势过重,救治无效。”
消息很快传遍营地,各部将领死守军伍以防哗变,唐云慕及一众高层将唐国候的尸身装棺封死,命人火速运回长安。
行伍间也有个别议论,不过在杀了百多人后这种声音便消失了,唐云慕的脸遮在一片厚厚面甲里,看不清神色,只觉得眼神异常冰冷,竟笼罩了整个唐营。
傍晚时分,唐云慕接替唐国候位置,继续商讨对齐战事。
入夜时分,唐云慕来到白莳营帐边,辞退几个把守士兵后一脚踹飞火把,这才进入营帐。
白莳坐在灯火前,右肩有伤,所以右手垂着,左手正拿着一本书,听人进来时扫了一眼,唐云慕双目赤红,似要择人而食的猛兽。
“不过是把你想做的事做出来了,我见不得你们这种虚伪伎俩。”白莳依旧是不悲不喜的表情,似乎只杀了个普通人。
唐云慕没来由地生气,扯下头鍪砸在地上,大步流星走到白莳身前,一把打掉白莳手里的书,提着白莳胸襟怒吼着问,“为何你总这般平静,却是蛇蝎心肠。”
白莳没回答,在他看来唐云慕在自说自话,宣泄怒火。
“我恨你,恨你这么直白,恨你这么无所谓,恨你这么波澜不惊,恨你温文尔雅,恨你这张脸,恨你当时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