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叶舒真心地说了第二句：“谢谢。小绿。”

小绿脸上的表情微妙地僵硬了一下，干脆转过了脑袋，拿后脑勺对着叶舒。

系统不知道又去哪个角落装死去了，一连叫了好几声都没个影儿，唯一熟悉的小绿也不太想搭理叶舒，为了维护“高人”的人设，叶舒只好将目光放在铁笼一角，实则眼神早已放空。

前段时间为了造势，放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消息，那些东西虽然对男主无关痛痒，可也值得外面那些人哄抢一阵子了；又替两个地位较高且同为兽主装模作样地算了“命”，替他们拿到了不小的机缘。那两个都是管不住嘴的主，有了好东西自然要跟身边人炫耀一番。再加上有小绿这么一个行走的烟雨楼招牌，这鱼饵撒的确实到位。

这不，一场比斗结束，就有两三个自称与叶舒有缘的凑上来了。

只可惜都不是他要等的那个人。

小绿三言两语打发了那些靠过来的人，声音带着一些无机质的冷，明明方才跟叶舒说话的时候还像个低年级班主任。

又一场决斗开始，两个兽奴从对立的铁门后缓缓走了出来，阴冷地顶着对方，尽可能地分析对方的弱点，抓住每一次活下去的可能。

大概是这角落光线太暗，又或是叶舒盯着某个地方看的太久，他的思绪放空，周围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那些尖叫的愤怒的兴奋的狂热的恼火的声音忽然被一阵阵喧嚣的蝉鸣取代，照在铁笼的人造光也变成了盛夏中不堪躲避的毒辣阳光，透过窗斜照在躺在坑坑洼洼桌面的通知书上。

视线只比课桌高上一个凳子腿儿，身边景物变换，一晃眼竟回到了小学。

尚年轻的爸妈跟头发花白的班主任谈笑着，叶舒记得那次他考的还不错，语文数学将近满分，虽然低年级的成绩算不得什么，可那时还是让一家高兴了好久，叶父叶母破天荒地带着叶舒放肆吃了顿汉堡。他们的话我插不进去，叶舒就拿起通知书，第一页永远是一成不变的校园简介，接着是校园风采，那些千篇一律的东西看的他都会背了：“我校成立于XX年，拥有三百五十一名教职人员……”往后翻才是成绩单，最后一页是教师评语和希望暑假开心之类的话。

“叶舒同学，你是一个热于助人，活泼开朗的同学，与同学们相处融洽，同时也是一个热爱劳动热爱生活有责任心的好孩子。不足之处是平时上课有时会走神，老师希望你下个学期再接再厉，步步清风。”

班主任的眼光有时候也不太准嘛，谁知道当时那上面写的是不是客套话。

“云珩。”小绿忽的又将脑袋转过半边，目光落在某个不紧不慢走过来的男人身上，“鱼来了。”

作为传统的前期小反派，王虎人如其名，络腮胡铜铃目，脸色因常年喝酒纵欲显得有些青黑，肚子里面像是撑着船，显得下面的腿更为粗短。身体比例的不协调却并未影响他的行动，相反这人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叶舒默默垂下眼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心想一圈打在他身上没准跟马蜂叮一口没两样。

系统幽幽冒了出来，啧啧道：“他一拳，你九泉，胜算很大口牙。”

谢谢有些话就不用说出来了。

王虎不急不慢地走到离叶舒身边两三个位置的地方坐了下来，如同丢下水面的巨石，将原本聚在叶舒身边摇头晃脑踯躅不前的小鱼吓得四散而逃。

小绿又将脑袋转了回去，望向铁笼的厮杀，时不时简单点评两句。那两人身法很快，几乎快要晃出残影，奇怪的是叶舒竟然能看清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是以虽然小绿的讲解夹杂着一些他听不太懂的东西，可却也能理解个七七八八。

战到最后两人都没讨到什么便宜，毕竟是生死攸关的境地，还是咬着牙打到最后。

之后又是欢呼恼怒坐庄收钱，铁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一条人命就落了地。

又沉默着看了三场，有棋逢对手，却没人愿意甘拜下风，有乾坤逆转，也有大局已定。网上总是流传着一句：“这又不是小说，哪来那么多绝地翻盘逆境重生？”现在叶舒才明白，即使是小说里，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幸运地保住性命，有惊无险地活下去。

地板上干不了的血顺着沟沟槽槽流淌着，那一双双浸满了欲望自满虚荣杀戮的眼睛被流淌着的血液染成兽一般的红色，一瞬之间身份调转，躺在地上的关在铁笼里的变成了无辜弱小的待献祭的祭品，那些眼睛的主人成了不知满足的兽，野心咆哮着，将人间嘶吼成了没有光明没有尽头的梦魇。

“神棍，你猜下场谁会赢？”相安无事看了四场献祭的王虎矜傲地一笑，半阖着眼朝叶舒的方向看来，粗短手指上嵌着红宝石的戒指宛如三倍镜，枪口直指重新打开的铁门后走出来的人，“不是算‘命’吗，不如算算待会谁的命好谁的命不好？”

那人背对着叶舒走出来，身量极高，几乎快与铁门平齐，而他背在身后的刀更是不遑多让，金色的刀身足有七尺高，刀尖拖行在地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金刀。

场上欢贺声更盛，尖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刺激的人头皮发麻。叶舒不知道在恼什么，心跳却不自觉加快，目光也不自觉落到对面的铁门后，轻笑道：“小道猜对了如何，猜错了又如何？再说，兽奴的输赢，不还得取决于主人的意思？”

叶舒知道他一定会赢，心想他是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我是为他而来。

王虎嗤了一声，小绿往前挪了几步，故意挡在他和王虎之间，隔绝了王虎不怀好意的目光：“想要打赌也可以，总得压上赌注吧，要不然跟小孩子之间的玩闹有什么区别？”

“有楼主作保……那王某人就不客气了。”王虎歪着头，有如实质性的目光搜刮着叶舒全身上下，恨不得将他脸上的面具一并扫下来。

还没等他说完，叶舒抢先一步道：“你手上并没有小道感兴趣的东西，而你主动上门，想必有求于小道。这本就是不公平的赌，而赌约失了公平，就没有必要再赌下去。”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叶舒终于懂得了筹码应该放在最后亮出的道理。

王虎一笑，并不说话。

几句交谈之间，场上的灯光兀自全部熄灭，成百上千双眼捕食着随后亮起的唯一光线，定格在叶舒正对面的铁门后，有个衣裳破烂，身形矮小的小孩顶着自己脚下，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很快，那束光分成两半，另一道飞快地掠过场下观众，最后精准地落在金刀身上，金色刀身反射着刺眼的光，同时也将那孩子的身影锁进了刀身，不得动弹。

那实在是不像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叶舒觉得他只有十一二。

在灯光扫过叶舒身上的时候，他的身体忽然细细地颤抖了起来，低垂下去的脑袋看不清脸上神情，只有垂在肩头脸侧成结的头发在不住地颤抖，像是在哭也像是在笑。下一秒，一双比捕食者更为炽烈的目光盯了过来，如同夜空中永恒不灭的北极星，被冰冷的鬼火淬炼得闪亮，叶舒分明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又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了一句话：“抓到你了。”

与此同时，王虎突然说：“赌注就是他。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