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段呦呦双手拉着王胖子的手臂,咬着牙使劲抬着。王胖子看着也没那么胖吧,怎地这沉?
“小姐,人是我打晕的,我来就好。”,段十七扫了一下沉重脏乱的王胖子,伸手揽过那只蹭脏了边上衣摆的黑黢手臂,一把将它压进王胖子宽松的领口里。
“别说这些了,我们一起。”,段呦呦没力气和他掰扯,没意义。
段呦呦干脆一鼓作气,反手扯着王胖子的后领就往前拖,转身前用余光看了一下段十七。比对着段十七和王胖子的身形,单论外形,段呦呦有些怀疑他那点腰身真会被王胖子给压垮了。都城布行里时下流行的是宽衫轻摆,盈腰晃动款式,不像段十七似的,为了方便行动偏爱在腰腹那收束衣料。
“跟着我来,一二,起——”
“一,二,起——”,段呦呦学着渡口卸货的号子,果然能将王胖子拖动,比之前拽手臂轻松多了。
幽静的午后只留下段呦呦清晰的声音,段十七嘴里也学着她的语气小声的吐字,弯起的嘴角上挂着说不出的满足。
看向段呦呦的背影,眼神不自觉的从发髻追随到散落至肩颈的发丝,还有后颈上冒着汗珠的那一抹白……
——‘大蠢球!’
耳边又响起了那声稚嫩的怒音,吓得段十七喉间的红痣一动,将他一下惊醒,赶紧低头看路。段十七迷离的眼角瞬间紧绷起来,紧张得加大手中的力气。路过地上残破的短刃时,段十七悄无生息的将它一脚踢飞,分散注意力。
不过短短一段路,段呦呦和段十七都走得大汗淋漓的。
踩着“一二,起”的步子,两个人相互配合,一前一后,徒有其名的“王胖子”没几下就被段呦呦和段十七半拖半抬着,从门外树林拖到了杂草堆上。
“可以了,我们先回去,晚点再让王管家把他拉回去看大夫。”
“好。”
段十七的声音太轻了,有气无力的,像一下就被水面涟漪荡开的飘叶。
偏偏这回,段呦呦也累得不行,面颊上覆着一层湿汗,憋着不适只想赶紧离开,转身就带着段十七往镇上走,半点没发现段十七的心虚和紧张。
让他堪堪逃过一劫。
回到下榻的酒楼安排好一切后,段呦呦才如释重负地走进浴池,清清爽爽地泡着。
王胖子如今晕了过去,不知道醒来后能不能如段呦呦想的那样,将他了解的事情说出来,得另外找一些出路才行。
“笃笃笃——”
“小姐”,是金线的声音。
段呦呦掀开眼皮,眼眶下缘被热气蒸的有些发红,“金线,进来吧。”
金线原本是在外面候着的,但是刚刚有一小厮来传话,说几个掌柜有要事和段呦呦谈,一阵一阵的催得紧。
“算了,让他们稍候片刻,我收拾好就去见他们。”,段呦呦的嗓音透过一道道湿闷的水汽,模糊地传到金线面前。
段呦呦这才想起来,已经有两日没给他们递话的机会了,几个老掌柜心里也不知道憋成什么样了。
罢了,今天就让他们缓口气吧,总这么躲着也不是个长久的法子。
“嘶——”,手上忽然传来一阵辛辣的刺痛。
段呦呦眉头轻拧,扬起左腕,湿润的掌心上赫然躺着几道交错的口子,细长的伤口上翻出轻浅的白边。刚刚全身都浸在水里没什么感觉,如今伤口半干着,倒蜷曲刺痛起来了。
伤口越在意就越觉得疼,段呦呦现下没有抵抗的必要,就地妥协,不带一丝挣扎。
“小姐,您等着,我去给您拿块浸好的药布。”
金线刚转头就被拉住了手,“小姐?”
“不用着急,晚些再去也可以,先帮我系上衣带。”,段呦呦用右手将绸带拉出来放到一边,她一只手实在是系不成这衣结。
金线一时着急,差点将半敞着衣衫的段呦呦一个人留在浴房里,“小姐,等会出去了我就给您找药去。”
“好。”,段呦呦笑着回应,正好王管家把王胖子弄回来后也要请大夫过来。
金线手脚麻利,谈话间,几个转身抬手就给段呦呦从头到脚都收拾干净了。
刚和段呦呦跨出后院,金线就看见段十七从屋檐下走出来,雷打不动地站到段呦呦身侧。
穿过后院的短廊,就是前堂,几个掌柜早就围坐在那等着了。
“二小姐你可算来了~”,熟悉的老豆角掌柜道。
“这几日我忙的紧,怎么了?”,段呦呦刚坐下,就满怀关切地看向几个掌柜。
“唉~”,老豆角掌柜捧着饱满的圆腹长叹了一口气,“这珠玑的珍珠收不上来,我们几个老头子着急啊。”
“掌柜们辛苦了”,段呦呦道,态度诚恳得情真意切,末了还真挚地看着老掌柜,“……”
“呃”,老掌柜等了一会儿,可惜段呦呦干给眼神不给话头。
罢了,独角戏也是戏,老掌柜继续道,“我们几个老头子在这干着急也没什么,再说了,二小姐不也在这等着吗,主要是……”
一方唱罢,另一方登场,“二小姐估计是忙忘了,这都城的活计也都等着我们呢,唉,到时候耽误了都城的生意可怎么办啊?”
段呦呦想,确实,可怜这几个胖掌柜在珠玑待着这么些时日,半点消遣也寻不到,愁得都饿瘦了。
“刘掌柜,您经验老道,又先后在米铺和珠宝行待过几年,连母亲都常说您是段家少不了的金算盘。”
段呦呦是真心佩服眼前的这位刘掌柜,“不若这样吧,您先回都城掌着几个铺子的生意,正巧阿姐也在都城,定不会叫您忙昏了头的。”
“这……”,刘掌柜悄悄的看了一眼老豆角,“劳段夫人和二小姐夸赞,只是这都城的几个铺子——”
“你来最好不过了,刘掌柜可不要再妄自菲薄,再说了还有阿姐帮着你呀。”,段呦呦没给他继续回绝的机会。
“二小姐,你看,现在不是还收不上来珍珠吗,我们在这也是浪费粮食不是?”,刘掌柜身后的李掌柜拉着老长的调子,一句一顿地说着,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倒像是个梨园出来的班主。
“李掌柜啊,您这说得什么话啊,谁敢说你们浪费粮食,况且说到粮食——”,段呦呦忍不住也跟着李掌柜的调子说了起来,“我前些日子给江南米行留了条单子,明日它那送来的粮食就该到了,掌柜们大可以敞开了吃。”
段呦呦话音刚落,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什么——”,老豆角没来得及演,中气十足地冲出一句惊呼。
段呦呦撑在桌上的右手不动声色地按了按险些被震聋的耳朵,突然想到父亲说过的那句老话,“果然呐,姜还是老的辣。”
“刘老掌柜还真是……老当益壮啊,原想着您年纪大了,就不留您在这辛苦操劳了,现在看来我还是杞人忧天了。”,段呦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