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的秋天来得晚,箜澜是在千荷生日后又联系上她的,准确来说是千荷约她去自己的花店。
花店藏匿在都市热闹的街道,在去生命科学研究所的必经之路上,百来平的门店被她装饰打点得格外突出。
从里到外都被深深打着千荷的烙印,和她如出一辙的出尘雅致。
箜澜隔着玻璃看到门内拿着喷壶给花湿润的背影,半晌才打开门进去,门边的风铃随着带起的气流“叮叮当当”地响。
风铃声带着她的思绪往前翻阅,好像幼时第一次见到千荷时也有这样“叮叮当当”的声音,再一转眼,这么多年千荷好像变了些,又好像没变。
“来了。”听到风铃声,那道身影回过头,“花店怎么样?”
“特别好。”箜澜环视了一圈,将目光停留在千荷身后的亭亭白莲上,“配千荷,恰如其分。”
“倒是和沈栎说了一样的话。”千荷笑笑,让箜澜先坐,顺手放下喷壶。
见她转身进了□□,箜澜捻了一颗桌上的糖果剥皮喂入口中,懒懒撑着下巴看摇曳着光影的窗格。
忽而,千荷的身影步过窗格,光落在她身上,将她切割成两半,一半浴在光里,一半没入阴影。
正巧舌尖糖果的甜蜜外皮化去,淌出内陷的涩。
突起的酸意直冲鼻腔时,箜澜的眼睛也像是被无形扎了一下,闭了下去。
再睁眼,窗格另一边的人已经从□□回来,面前的茶几上糖果点心旁边多了两壶茶。
像是知道她的疑惑,千荷先开口:“老曼峨普洱,一壶苦茶,一壶甜茶,随你喜欢。”
箜澜翻过茶杯就要拎起甜茶,却在看到另一个茶壶明显被使用得更多时顿住。
“我一直不太懂茶,它们是如名字一苦一甜吗?”
千荷解释:“苦茶苦得霸道,回津生甘自然也猛烈,至于甜茶,苦底淡,甜味明显,入口更温和。”
越苦,也就越甜。
箜澜的手转了个方向,给自己倒了一杯苦茶,千荷像是有些惊讶。
悠长的茶香弥漫,蒸腾的热气一同模糊了两个人的眉眼。
强烈的涩在口腔横冲直撞,苦味冲击着头颅直插灵魂。
箜澜喝了一口整个脸都紧巴巴皱起来,强迫着自己慢品后才咽下去。
千荷没骗她,涩苦褪去后,悠长的甜挂在喉头,弥散在口腔。
至于千荷,大概是苦茶喝多了,偶尔也想试试甜茶。
“千荷——”
“喜甜,你没记错。”知道她想说什么,千荷接过话头肯定她,垂眸看着茶盏里自己的倒影,“苦茶每过一道水,苦甜分界都不同,也算是漫长岁月里打发时间的消遣。”
好像还有未尽的话,苦和甜好像也不止是茶的滋味,她却没接着说。
隔着飘白的雾气,眉眼分明不太清晰,箜澜却恍惚觉得这才终于看见千荷。
分明喜甜,可放在面前的茶,甜点,糖果,没有哪样不沾点苦,就像她刚刚在窗格后半明半暗的身影。
“从我有记忆起,千荷好像一直在找什么。”任凭杯盏里余底的茶汤晃起涟漪,箜澜问她,“现在找到了吗?”
话音落下,对面的人好像沉默了一会儿。
花店外是喧闹往来的人群,玻璃门内是被对坐两端被雾气隔开的两人。
半晌,千荷放下茶杯,任雾气散去,声音轻而又轻,“找到了。”
“那就好。”
待两壶茶凉透,花店的玻璃门开而又合,门边风铃“叮叮当当”的响声停歇,那道被光落了满身的人影没入人潮。
千荷窥着手中的留梦珠,里面蕴含的法则力量极为温和,月亮捏成秋日荷被环绕保护,透着如箜澜一般的烂漫。
从选材,到篆刻法则,再到以灵力长久孕养,现今留梦珠的制作条件极为苛刻,也不知道箜澜为此准备了多久。
掌心留梦珠里的秋日荷蕴着以箜澜灵力凝聚的光,映在她眼底,却无端透出冷寂,被光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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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珏是在小区楼下的秋千上找到箜澜的,天际的蓝加深成黑,暮夜高悬弯月,莹莹月光柔柔拢住她。
秋千前后荡得缓慢,背对着他的人只听见脚步声就出声。
“商珏?”
“嗯。”他走到她背后轻轻一推。
一人在背后推,一人悠悠荡着秋千,时间被风吹走,树叶的哗哗声代替了他们言语。
突然,箜澜用脚点地停下,问他:“对商珏来说,会有一个人,或是一件事,比一切都重要吗?”
排在首位,无论什么都无法越过。
目光落在对方发间,商珏回答:“有。”
“有啊。”箜澜的声音低下去,喃喃自语般,“是啊,我也有。”
商珏没问她低落的缘由,也没问她这个问题的答案来源,只是这么陪着她。
直到能一下铺满泅湿地面的雨落下。
没有惊雷和闪电,辨不出乌云,雨是突然大颗大颗坠落的,毫无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