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有生老病死的时候。
学士二年,璞玉外亲去世。
雨天,伞,黑色的西服,被打湿的绿草地和灰白的墓碑,这一刻,这一瞬间,编织成了某种免疫系统,让璞玉开始对“死”这种被世俗冠以“重大”的事情感到“坦然”。
这种虚假的“坦然”包裹着璞玉走到现在这一步,突然全都破碎不算数。
谁不怕死?
谁舍得了命?
谁又能放下什么人?
或许,璞玉真的应该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把自己快死了这个事实告诉白杨吗?
礼堂的钟声响了三下,震颤罪犯的心脏,逼他低下头。
不舍在前,心疼在后,两面熬煎。
罪无可恕。
“璞玉啊,你在里面吗?”
是校长的声音。
璞玉稳了稳呼吸,拍拍胸口,站起来走过去打开门。
“校长,好久不见。”
校长拄着拐杖,老花眼镜被撑起来挂在头发上,头发白了又染黑,白了又染黑,导致越来越少,中间已经隐约有秃顶的迹象。
“不久啊,十几天前我不还见着你吗?走之前我还给了你一袋东西。”校长颤巍巍地坐下,“哎哟”一声,“璞玉,你说我要不去安个新的腿吧?这腿也太不利索了。”
“安腿还要动手术,上了年纪,术后修复更难,还是不要受这个罪了。”璞玉替他倒了一杯水。
“你来也不跟我说?还是那门卫跟我说的!”
“有事要办,来得急,不好意思。”
“哎,算了算了。”校长拂了拂手,看着璞玉的背影,笑了笑,“你说,我们俩认识都几年了?有十七八年吧?”
“有,”璞玉扬起嘴角,“我学士和硕士都在这里读,仔细算算十九年都有了。”
“我记得你刚入学的时候,身板正正,我说难得圣莉亚来了个正人君子啊!”
“我是正人君子啊。”
校长“呵”一声,没好气地撇了他两眼,说:“你还正人君子?你这个臭流氓啊。硕士那会,仗着自己长得俊俏,专门挑早上十点,人最多的时候去公共自习室写报告。”
“个个扒在窗户上看你,你敢说你不乐呵?”
越老越恋旧,不知道哪里给了校长灵感,他突然开始聊起陈年往事。
叙旧,璞玉不排斥,可每次能不能别净挑一些羞人的聊?
就比如现在校长嘴里这件事,真不是璞玉故意为之。
学士那几年,璞玉储物柜的情书堆堆沓沓,没有停过。
到了硕士,研究室申请下来了,璞玉有自己的空间,本以为会消停一点,结果还是老样子,研究室的入室申请书堆成小山,有些甚至不是语言专业的,胡闹跟着乱投。
璞玉忍,直到最过分的一次出现了。
机械学院的某某直接把酒店房间卡和避y套放在他储物柜里。
璞玉这才想出一个烂计,挑个人最多的时间和地方,贴了则“终止申请”的公告。
治标不治本。
直到某天开始,璞玉发现桌子上突然一张申请表都没有了。
当时只顾着乐,没思考过这背后的原因,现在想来,人为因素是有点太过明显,现在才后知后觉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帮你把那堆申请书给处理掉的?”校长难以置信道。
“我......该知道吗?”
“哇,”校长啧啧称奇,“百年之大渣男也。”
“那孩子是你亲自资助的学生,拿着你名下的扶助卡,你可别告诉我你连认都不认识他啊!”
圣莉亚每年都会举办慈善活动,联合一些名门望族,通过赠送‘圣莉亚消费卡’的方式资助贫困学生。
璞氏年年参加,璞玉一年一张卡,印象中没给出去过,怎么就会有受自己资助的学生?
脑子一闪。
校长的话突然跟流浪汉的话给对上了。
心慌,激动。
璞玉咽了口唾沫。
“校长,那,那个人......不会叫长青吧。”
校长却不以为然:“就叫长青啊!”
璞玉倏然瞪大眼睛。
原来北宫山赶路那一夜,他真的去过八十号贫民窟,流浪汉说的那段回忆真实存在过!
“长青......”
“是的,长青,”院长说,“他那会儿好像是学士一年级吧......你研究室刚开放申请的时候,人不是爆满吗,他就找到我,让我帮个忙,谁知道我都没来得及处理,你就停止申请了。”
从某天开始,长青守着点蹲在璞玉研究室门口,申请书来一张收一张,通通扔到校长办公室。
“我以为你使唤人家这么做的。”
璞玉不知道该说什么,这都是太久远太久远,好像上个世纪的事。
“我没有......”
校长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你该好好谢谢人家帮你这个大忙。那些申请书我也看了,正面是表格没错,背面都写的些不入流的东西。”所以他早就叫人扔进搅碎机里了,“除了长青那一张,我想着这孩子是你资助的,就给留着了。”
璞玉急着,话几乎从嘴里赶出来了,夺口而出:“那,那在哪里呢?”
校长静静地看着璞玉,没忍住给了他一榔头。
“我那晚不是给了你一个小袋子吗?!所有东西都在里面!真是的,你要气死我了......”
璞玉吃痛一声,追着问:“长青现在在哪里,您知道吗?”
“不知道,学士毕业后就没了消息。这都多久的事了,我说你什么好......不过我这有照片,你看看,估计能派人找着他。”
璞玉讨厌人类身上的第六感
很讨厌。
第六感的每一次出现都让人措不及防,没有任何准备,让人觉得命运就这样随便地被交给了虚无的玄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