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萱是在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回到京都的,金灿灿的阳光铺在青石板路上,一直照耀到路的尽头,连青葱的小草都裹了一层金边。
小酒馆的门关着,江萱站到门前还在想,何时变得这么懒惰了,这时辰还关着门。她推开木门,吱呀的响声仿佛诉说着许久没有人打开的故事。里面空无一人,桌子、凳子,凌乱地摆放着,地上还有一滩没有擦拭干净的血迹。江萱开始没由来地心慌起来。
“爹。爹?”
没有人应。江萱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跑到后院,石板路的缝隙里长出几棵杂乱的草,她又跑来大堂。
楼上的门缓缓打开半扇,许久,从里面探出来半个脑袋,先是环伺四周,见地下站着一个二十上下的女子,他才从门后走出来,站在栏杆旁说:“这里没有你爹。你是谁?”
“你又是谁?”
“我是个书生,皇上发了皇榜,来进京赶考的,不幸丢了盘缠,走到这家店门口,掌柜的江城看我一身落魄,就让我住在这里。”
“掌柜的呢?”
“你是少掌柜吧?”
江萱冷漠的脸庞多了一丝温度,她抬头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眉清目秀,一身书卷气。
“你叫什么名字?”
“郭怀安。”他说着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走到血迹旁边特意绕几步,解释道:“这血迹我当时就擦了的,只是天黑了,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也不敢掌灯,映着月色没有擦干净。”
“这里发生了何事?”
郭怀安把他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一边说一边观察江萱的表情,待说完,他赶紧辩解道:“我实在是没有去处,才一直住在你这里没有走。”他说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闪躲,像一只受惊不安的小动物。
江萱没理会他的小心思,指了指厨房说:“这里有米,后院有菜,你只管住着吧,到科考完再说。”她又看了一眼局促不安地郭怀安,轻声安慰道:“你就放心吧,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
“哎!”郭怀安赶紧上前来端起茶壶倒一杯水递过去。
江萱接过水,坐下喝了,她确实渴了,又渴又饿,着急回家,中午也没有好好吃饭,如今听闻父亲的变故,更是惊惧忧心,不自觉地腹痛起来。
“我,怎么称呼你?”
郭怀安坐到她身边。窗户开了一个缝,阳光从外面照进来,刚好照到他脸上,他的眸子都更加明亮了。
“江萱。”
“我也曾听闻,你外出游历。如今一路风尘仆仆地归来,想必饿了吧?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唯独读书累了就喜欢下厨给自己做些吃的,我给你做几个我的拿手好菜,你尝尝。你父亲的事,你再心急,也得等到今晚再去。”
坐在阴影里的江萱眼波转了一下,像幽深的湖里荡开的波纹,深沉而忧郁。
“你若是信得过我,就子时换防时再去。现在离子时还有好几个时辰,你正好可以吃饱饭,准备些银两,到时候打点给狱吏,再订一桌醉仙楼的好酒菜,想必他们不会为难你。到时候你们父女相见,再想法子营救他。”
他说得谆谆恳切,江萱忍不住盯着他听,忽然就落下泪来,自己用手背拭了去。
郭怀安伸出手想做些什么,又拘谨地缩回去,站起来说:“等见了面就知道老掌柜的情况,你也不必提前难过。”
江萱仿佛被电击了,一句话直达心底,怔怔地看着他点点头。
“我先去做饭了。”
江萱有些僵直地身体微微上前蜷缩着,双手捧碗喝了酒口热汤,整个身体由内而外地稍微感受到些温暖,她舒服地往前做了点,更舒展了些。
“你若是信得过我,就多吃些,一会儿再稍事休息,要做的事情总归在那里跑不了,你这样风尘仆仆地去见你父亲,倒是叫他担心。”
江萱想想也对,吃了饭回到家里,烧了一锅热水,随便洗了个澡,梳洗一翻,整个人都整洁了不少,在家里准备找找银子放在哪儿了,听见门口有人敲门,打开门站着一个精神抖擞的伙计,笑盈盈提着食盒问:“这里是江萱家吗?”
“我就是,怎么了?”
伙计把食盒递过去说:“有个书生名叫郭怀安的,说姑娘家定了一桌席面叫我亥时三刻送来。”
江萱接过来,对方还不走,她只好站住脚。
伙计挠挠鬓角笑道:“姑娘还没给钱。”
江萱忙道歉,从怀里摸出银子给他。
“姑娘,多了。”
“多的都是你的。”
“谢谢姑娘,祝姑娘心想事成!”
江萱关了门,抬头望着院子上面的月亮,苦笑一声,要是真的心想事成就好了。
江萱打开食盒,按照郭怀安的计策在最上面一层铺上银子,提着食盒往大牢的方向走。
街上很安静,月光照亮了前行的道路,整条路上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只听到突突乱跳的心跳声,江萱十分不安,她不知道父亲的情况,于是脚步走得更加匆忙了。
“干什么的!大牢门口不许张望!你是谁?”
“大哥,这么晚看守辛苦了。”江萱提着食盒往前走上台阶,指着食盒笑道:“夜里风寒,给大家伙儿带了醉仙楼一桌席面,都是好酒好肉,还望各位通融。”
“你找谁?”
江萱见事情有谱,轻轻开开食盒盖子,掀开一条缝,露出里面闪亮的银光,悄声道:“江城。”
靠近江萱的赶紧接过食盒给站在门里面的那个人送去:“头?”
对方看了眼银子,接过食盒,对江萱招招手说:“你进去吧。”又对旁边的人说:“待她过去。”
牢房的走廊里点着蜡烛,但是光线还是十分昏暗,因而幽闭的气味更加浓郁难闻。江萱忍不住伸手放在鼻子上。
狱卒打开一扇牢门,交代道:“不能太久,一会儿我教你就该走了。”
“好。多谢!”
“萱儿,你怎么来了。”江城上前来抓住她的手,上下打量,“这一段旅途可还顺利?”他昏暗的眼睛里挂着泪花,却笑着,满脸都是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