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翻墙进了冯家祠堂的院子,贺兆齐开始布置阵法。
他用小木桩扎在地上,串起铃铛的红线在小木桩之间缠绕。
我则帮忙从屋里搬出一张供桌,在上面摆满白蜡烛,一根根点燃。
密密麻麻的蜡烛如同丛林,火光摇曳。
贺兆齐画完阵法,看向我,“阿铭,你站到阵中心。”
我跨过红线,站到阵法内,“接下来呢?”
“按照这个念。”贺兆齐拿出一张纸递给我,再掏出那个木头小人,也放到阵法中。
我看着纸上奇怪的经文,硬着头皮念起来。
才念了两段,时间好像凝滞了一秒,白蜡烛的火焰急促地跳了一下,剧烈摇晃。
火光一闪之后,变了颜色,幽幽的绿色异常诡异。
白雾从脚下升起,像水一般流淌过来,寒意在一瞬间席卷全身。
小木人的红绳断开,白雾迅速凝成了冯修宁的模样。
他表情极度扭曲,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怨毒地诅咒着,“我不许你们在一起,一起死吧!去死!去死!”
“阿铭,继续念。”贺兆齐提醒道。
我连忙加快念经的速度,一股股黑气从冯修宁身上扩散出来,他发出痛苦的嘶吼。
竟然真的有用!我尽量不去看冯修宁,专心念经。
却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像是在念古老的咒语,又像在唱祭祀的祝词。
那声音安抚了冯修宁,他平静下来,黑气重新归拢入他的眉心,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即使知道冯修宁动弹不得,我也觉得他似乎会随时扑过来,不由得满头虚汗,心里发颤。
我认识那声音的主人,冯修宁的母亲!但是找不到声音的源头,她肯定是藏匿着,在某个地方。
冯修宁的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的低吼,表情变得狰狞起来,五官疯狂变形。
他张大嘴,大得不可思议,甚至比他的脑袋还大,仿佛是一株捕蝇草。
嘴里似乎藏着另一个世界,无穷的黑暗,虚无的空间,没有声音,没有光线。
蓦地,一阵飓风吹起,乌云聚拢,天色昏沉,草木伏低,地面颤抖……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像是深秋降霜,毫无预兆之下寒冷急转而下,如同冰针般刺进每一个毛孔里。
我感觉那阵不是飓风,而是凝如实质的杀气!
在铃铛的狂响声之中,蜡烛全部熄灭,红线被吹散,结界破了。
方圆数米的气流涌入冯修宁的嘴里,如同黑洞!
我自然是不想被吸进去的,却难以抵挡这恐怖的吸力。
贺兆齐一把抓住我的手,抽刀,斩去!
冯修宁退后几步,避过刀锋。
贺兆齐将我往身后一扯,接着反手一削,刀尖擦过冯修宁的面颊。
那苍老的声音语调一变,从平缓到激烈,就像生锈的铁锯摩擦着人的耳膜。
我突然发现,冯修宁的眼睛不再是黑色,而是深深的暗红色,看上去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血潭,令人毛骨悚然。
冯修宁扑近,袭击过来。一张苍白的脸,鬼气森森,全身的黑气泉涌一样冒出来。
“阿铭,声音是从哪里来?”贺兆齐忽然问道。
他的速度很快,身形一闪,手中的长刀朝前扫过一个圆弧,杀气浓郁黏稠。
“我……”我想说,我怎么可能知道。
贺兆齐却打断我的话,“和上次一样,感应,找到它,我信你。”
和上次一样?我抱着试试的心态,闭起眼睛,这个生死关头的时刻,却集中不起精神,耳边全是那唱诵的声音,还有打斗的声音。
越是勉强自己集中精神就越是紧张,紧攥的手心一片潮湿滑腻,捏出了汗。
温热的液体溅到我的手背上,难道是贺兆齐的血?我心里一慌,内心一股说不出的不安的情绪在翻腾着,不知道是对自己的无力感,还是对贺兆齐的愧疚,胸口有点闷。
但是不能辜负他的信任,我深吸一口气,尽量将所有思绪放空。
视觉消失后,世界反倒变得格外清晰,纤毫毕现,声音尤为突出,我甚至能分辨出每一片叶子摇曳的声音。
时间的流动变得粘稠而缓慢,我循着那声音找去,很近很近……就在低矮的树丛后面!
“在哪里!”我倏然睁开眼,伸手指去。
一道银光闪过,贺兆齐将手里的刀掷出,朝我指去的方向。
刀刃像撞到什么无形之物,在空气中荡开如水的涟漪。
那念诵的声音戛然而止,周围的雾气仿佛在凝结,让周围的温度剧降。
冯修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缩水,个头小了,脸的轮廓变得圆润。脸庞稚嫩青涩,又孱弱苍白,就像投影机放出的虚像。
“阿铭……你要杀我?”冯修宁望着我说,一双眼睛漆黑明亮,盛满了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