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表情,也没有丝毫的黑气,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
我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祈求,就好像我的答案,是他最后的救赎。
实在受不了他眼神里那种沉甸甸的悲伤,我转头朝贺兆齐看去,他理所当然地说:“你已经死了。”
“敢动我儿子,你们谁也别活!”老太太终于现出身形,她说话的声音依旧颤颤巍巍,但是眼神憎恨,就像潜伏在身上的毒虫,随时给你致命一击。
贺兆齐掏了掏口袋,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几块蛊卵,“这是你让村里人供奉的东西,你拿村里三百多人的命在养一只鬼?”
“是又怎么样!”老太太疯狂怨毒地笑起来,笑声阴森。
本来她的行为举止就有些古怪,再看眼下这架势,更像是被恶鬼附身了一样,完全没有任何理智。
“这是他们欠我的!欠我的!”老太太叫嚷道。
这对母子怎么都一副德行……或许是遗传的?
只听她一声怪叫,我脑海轰地一响,耳朵里全是她的声音,耳膜嗡嗡地震动,意识有些涣散。
“死……死……我要你们的命!”
千鬼叫,万鬼哭,怨气重重。白雾再次弥漫过来,雾气里有东西快速地动,密密麻麻的。
几道鬼影袭来,还没等他们出击,几道冷光带着黑气闪过,贺兆齐竟然用爪子撕裂了他们。
贺兆齐五指并拢,化为长如利刃的兽爪,弯曲锋利,闪着寒光,燃着黑火,一些鬼轻轻碰触就灰飞烟灭。
他似乎天生就是这些鬼物的克星,无论来多少,他都能收拾掉。
“别高兴太早。”老太太脸色一变,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如同动物垂死的哀鸣。
周围顿时出现了无数人影,这次是活人!
我惊恐地发现这些人之中居然有三叔三婶,他们眼睛空洞,动作呆板。
村子里的人被她控制了!
村民们微微佝偻着腰,走路时就像被无形的线提着走,显得有些笨拙,然而一旦发动攻击,动作却非常灵敏迅猛。
贺兆齐扫了一眼,嘴角一扬,“不过三百人而已。”
他的眼神里透出几分不耐烦的杀气,这是要大开杀戒?
我心里一惊,连忙喊道:“等等!”
贺兆齐本来打算直接上爪,他看了我一眼,改用手刀,狠狠地敲一个人的后颈,将他击晕。
那人顺着贺兆齐击下的力道稍微弯了一下膝盖,就整个跪倒在地,肢体似乎没有任何感觉,不像是人类,像一具木偶。
贺兆齐解决了几个村民,就踏地跃起,如同离弦之箭。在靠近目标之时,他却被挡住了,似乎有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他,又是结界。
那些人也像嗅到鲜肉的饿狼一般扑来,贺兆齐不急着动手,退了几步,踢起地上的长刀,在长刀停滞在半空的那一刻,握住刀柄。
他挥刀一砍,结界被破,刀尖抵着老太太的喉咙要害,“解开摄魂蛊。”
老太太阴恻恻地笑起来,哇地一声,呕出一口鲜血。
“技不如人……是我输了……我活了那么久,也活够了。”她连声咳嗽,无比爱怜地望向她的儿子。
冯修宁只是木然地看着她,脸上是一种迷茫的空白,好像已经不认得她了。
鬼停留在世间越久,记忆就消散得越多,只余下他们心中最深的执念。
她挤出一抹笑,那笑容中充满了愁苦伤痛,往后一倒,无声无息。
那些被控制的人也纷纷倒地。
他们不会有事吧?我心中一紧,赶紧上前查看三叔和三婶的情况,伸手去推三叔的胳膊……
“阿铭别动!”
听到贺兆齐的阻止时,已经迟了,一股刺痛就电流般蹿上我的手指。
一只小指大、青色外壳的小虫子从三叔的衣袖里爬出来。
这种虫子,我以前从未见过,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浑身冷汗,手心冰凉。
无数蠕动的虫子源源不断从一些活人的身上涌出,花花绿绿,怪异诡谲。
这个老太太临死还摆了一道!
我看着成堆的虫子,想跑,却动不了。
被咬的手指先是麻木剧痛,接着蔓延到手腕、胳膊、全身……
无数细密尖锐的刺痛感,如同被无数淬毒的钢针反复穿刺血肉,力气仿佛瞬间被这无边的剧痛抽空、吞噬。
我头晕目眩,意识有一刹那的空白,额头上一层层的汗水渗出来。
“阿铭……”贺兆齐从后面扶住我。
我下意识地反手紧紧抓住他的袖子以求支撑,却猛地感觉手上一片湿黏!惊骇之下我慌忙松开手,只见掌心赫然沾着一抹刺目的猩红……
这是贺兆齐的血吗?可他看起来并没有受伤,也许是因为他穿着黑色衬衫,颜色太深,看不出来?
记忆在这里就断片了,眼皮沉沉下坠,模模糊糊感觉到自己在发烧,温度滚烫得吓人,每一口呼吸都是热气。
不仅是那要将人焚毁的高热,更有一阵阵挫骨扬灰的痛,从五脏六腑里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