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存从镜子里看着出现在背后的人,隔着一米远,他并未再走近,就那样站着,整个轮廓在强烈的灯光下,暴露无遗。
她表情略微怔了一瞬,又快速藏起眼底的疲倦,紧接着微眯着眼进入警戒状态。
这个人怎么总是出现在她落魄的时候?大概是打着灯笼也要看她的笑话。
此时此刻见到他,总觉得是旧恨未消,再结新仇,双方脸色都不好看。
两人还是保持着两分钟前的姿势,持续的沉默,视线里凝结的怨气越来越深。炸药的引线在“吱吱”燃烧,随时可能在空气里对接。
酝酿好情绪,宋存抬了眼,刚好与他垂落的目光对上。
“满意了就滚吧。”
她的语气异常平静,却带着刚刚磨砺过的锋口,只需轻轻一划,就皮开肉绽。
她看着他一动不动的姿态,紧抿的唇,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最后都幻化成一抹不可理喻的嘲讽,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他还是很有教养的,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有摔门,和来时一样优雅。
宋存抽了张纸巾,卸掉嘴上多余的口红,起身去换衣服。来了个不速之客,她也不想在这里待了。
或许是卸下了华丽的礼服,或许是找到了个出气口,走出艺体中心大门时,她缓缓吐出了那口在胸腔内灼烧的废气。
司机将车开过来,踏上了回家的路。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空气里湿气加重。收拢的伞尖在滴水,倒映在路边的小水坑中,像是色彩斑斓的闭合花朵,等待下一次开放。
宋存在家楼下的小吃店,买了份麻辣烫。吃到三分之一时,柳桉的电话打进来。
“喂。”她嘴唇偏红,嗓子被辣椒彻底打开了。
“到家了?”柳桉问。
“嗯。”宋存喝了口冰水,视线再次定格在那张照片上,那是两天前柳桉给他的。
照片的调子很柔,光线、氛围和眼神,都覆上了一层银色的薄纱。拍摄者的位置距离不远,估算顶多两个身位,周围几抹残缺的光影,烘托出正中间一张线条感明晰的侧颜,眉骨挺立,睫毛如鸦羽,淡淡的阴影笼罩住眼睛,讳暗之下,更添几分温情。
那是言列去参加那位作家新书发布会的照片,被人拍到后,发到了网上,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传言说是“天南”的男朋友+金主。
“所以你什么都没问就把人骂了一顿?”柳桉震惊于她的武断。
“没骂一顿,只骂了一句。”宋存不以为意道,“我需要问什么,不都明摆着吗?我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性。”
她又看了眼那张照片,几乎百分之99断定,就是言列在那个作家面前诋毁她,给了对方写作的素材,说不定还是合谋呢。
小人报仇,十年也不晚。
毕竟他还去派出所捞人,尽心尽力的。打死也不信,他俩的关系能干净。
“就因为那张照片?”柳桉还是觉得不严谨,“有没有可能只是普通朋友捧捧场。”
“我管他们是什么朋友,”宋存不满道,“背后嚼人舌根,我骂他两句怎么了?按道理我应该直接告他的。”
“对了,我告他,能让他坐牢吗?”
柳桉听出来这是真恨过,“可能有点难,毕竟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他参与了这件事情。”
“那你查查他有什么不干净的,给他曝光出来,我倒要看看有多冰清玉洁。”
柳桉熄了火,准备在车里慢慢听她发牢骚,“别为难我了,他爸是言成均,能查得到什么?”
“他爸是言成均。”宋存不屑。“又不是严嵩,有什么不能查的。”
柳桉“噗嗤”一声笑了,“是是是,但这势头,以后说不定也能称一句‘言阁老’。”
宋存对京中的事不了解,与这群公子公主的交际也少,听了这话,只觉得一阵反感。虽说对他没什么好感,但是印象中也不是什么纨绔子弟的类型。
只能说是人都会变吧。爹强了,儿子变坏的也不少。
柳桉听不见她的回复,放下打火机,赶紧补了一句,“我瞎说的啊,我没觉得他是严世番,都不是一个姓呢。”
“你和他很熟吗?怎么还站上队了。”宋存不满道。
“绝对没有不臣之心。”柳桉拍着胸脯说,就是之前通过白放见过几次,实话实说,印象还不错。
其实入学京大时就听过他,只不过人家大三就被教授看上,直接去普林斯顿直博了,没待多长时间。
最近又听说东联和京大合作了个实验室,研究脑机接口,还引进了几位国外一流的技术专家,学校的老教授都一阵感慨,连续两任院长忙到退休没搞成的事,他成了。
先不说是不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就凭人家有这临门一脚的本事,就不得不服。
“那我给你说个事?”柳桉道。
“什么?”
“上次你撞的车。”他吐出嘴里的烟圈,“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