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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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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四年深秋,我第一次在春萱戏园唱怜相伴。那夜戏园的烛火昏黄,像浸在浓茶里的月亮,照得水袖上的花纹都笼着层薄雾。

锣鼓声起时,踩着拍子迈上戏台,水袖拂过烛台的瞬间忽然听见二楼雅座传来细碎的手铃声,节奏轻慢捅开思念,抬眼望去穿大衣的女子正倚着栏杆,领口的阮形领针沾着硝烟,却在看见我的刹那轻轻将它摆正。

“谁道莲心苦似煎,侬心更比莲心乱。”水袖扬起时我瞥见她腕间新添的刀疤,“曾许青鸾衔尺素,怎奈关山阻雁笺。”艾春指尖转着枚子弹壳,那是场上战利品,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半卷湘帘空对月,满庭秋雨独凭栏”,她将子弹壳轻轻放在栏杆上,金属与木质相触的轻响,与玉佩的晃动声合上了节拍。

“愿折琼枝为信约,生生世世伴君前”的唱词里,缎面扫过烛台将烛火拂得明灭不定。艾春在阴影里站起身,这瞬间的光影交错里我分不清自己是谁,戏中女子愿化琼枝相伴,而我只愿这乱世烽烟中,能有一方戏台容我与她遥遥相和。

散场时艾春已不见踪影,我在妆台镜下发现枚子弹壳,壳身上用匕首刻着春字。

民国五年的春天来得又急又碎,像贺汝实验室里打碎的硼酸瓶,满地晶亮的碎渣子映着梧桐新芽。

我站在戏园后台,指尖抚水袖,藏青缎面上新绣并蒂兰,是崔笺云与曹语花的定情纹样,针游间将两个女子的心事都织进了丝缕里。班主蹲在煤炉旁煮龙井,铜壶嘴冒出的白雾里我看见自己映在镜中的脸,眉梢比三年前多了道细疤,是去年在霞飞路发传单时被巡捕房的警棍划的。

“雁南,”山箫的嗓门打断思绪,她推门进来时带了股潮气,棉布短打下摆还滴着水,腰间别着的勃朗宁擦得锃亮。这人如今已是十六铺码头的把头,“贺汝那趟船什么时候走?”她从裤兜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黑乎乎的酒饼,“咱们一块儿去给她践行啊。”

我接过酒饼,触到油纸下硬邦邦的东西,是张折叠的报纸。头版标题被红笔圈住:《女学之风兴起》,配图里几个姑娘站在前,领头的穿浅绿旗袍,短发齐耳,倒有几分像初见那年的郑贺汝。“后日申时的船。”我将报纸塞进妆台抽屉“她要去法兰西学社会学,说是要把那边的运动经验带回来。”

山箫往煤炉里添了块炭,火星子溅在她刀疤上:“爹的,洋人那套真能顶用?咱们码头的小娘鱼现在都知道要攥紧拳头了,要我说还不如搞些枪来放在拳头里。”她卷起袖子,露出臂上新纹的刺青“昨儿又有三十个纺织女工入了会,妳那话剧本子,她们看得眼泪把工牌都泡软了。”

我笑了笑,摸出钢笔在剧本上画了道红线:“实业社倒是好遮蔽,只是可惜做的人少。”窗外传来梆子声,恍惚想起那个雨夜艾春倚在铁门旁,领口的阮形领针沾着泥点却闪闪发亮,妆台镜里我看见自己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玉佩,“春”字被体温焐得温润,像她当年送给我那样。

贺汝来的时候带股香水味,是女校同志送的古龙水,在霉味弥漫的后台显得格外清冽。她戴着副新配的圆框眼镜,手里提着个藤编箱,箱角磨得发白,露出里头油印的小册子:“码头那边的识字班,这个月该讲数学相关了。”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闪过一丝忧虑,“巡捕房最近消停的很,怕是在谋划些什么。”

山箫往地上啐了口:“敢动我码头的姐妹,姥子把他们的警棍掰成麻花。”她从腰间抽出短刀,在指甲上刮了刮,刀身映出贺汝略显苍白的脸,“上个月给妳的那批课本,都藏在酒坛底下了,稳妥得很。”

我将新抄的曲谱递给贺汝,纸页间夹着片晒干的剑兰花瓣,贺汝接过曲谱,指尖在奴本是女贞观中一尼僧一句上停留,忽然从箱底拿出封信,信封上盖着法兰西邮政的邮戳,“这是巴黎的同志寄来的,她们办了个解放同盟,国内的作品可以在那边代售。”

天色渐晚园子里陆陆续续来了观众,我看见前排坐着几个布衫的姑娘,别着剑兰襟花,是读书会的成员。锣鼓响起我踩着鼓点迈上戏台,水袖拂过烛台的刹那忽然瞥见二楼雅座里闪过一抹鹅黄色,心猛地一跳,却见那是个穿碎花衣袍的阔夫人,手里抱着只波斯猫,腕间戴着串珍珠手链,哪里有半分艾春的影子。

唱到你看他翠袖殷勤捧玉觞时,我注意到台下有个戴长帽的女人,始终埋着头,手里的报纸遮着脸。山箫倚在台侧假装擦汗,实则将手按在腰间的枪套,我转动鬓边的木簪,按照约定,这是发现可疑人物的暗号。

散场后女人果然跟到了后台。我卸了妆将勃朗宁藏在手提包内侧,山箫堵在门口,手里晃着半块酒饼:“朋友,走错地儿了吧?”女人摘下帽子,露出左眉梢的黑痣,是上个月给我们送过安那其主义主义书籍的老周。

“有批货要经十六铺码头。”她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张油布,热水一泼地图才显露出来,“法租界的教堂地下室,有批宣言译本,得在天亮前转移到闸北的印刷厂。”山箫接过油布,在油灯上晃了晃,“暗号还是剑兰开花?”老周点点头又转向我,“汪小姐,妳明晚去圣三一教堂弹管风琴,有人会把密信藏在吟美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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