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紧了手提包,触到包里的椰壳手铃,这是艾春走后我托人从南洋捎来的,“知道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像潭水,却在老周转身时忽然问,“这批货...往上送的线人,可知道是谁?”
老周顿了顿,背对着我们摇了摇头:“组织上的规矩,妳知道的。”她拉开门,暮色涌进来“不过听上头说,是支很能干的队伍,领头的那位,代号叫望兰盛。”
夜里回到弄堂,我坐在八仙桌前铺开剧本,窗外的月光透过竹帘在纸上投下斑驳的影,山箫蹲在炭炉前热酒,铜锅里的杨梅烧咕嘟作响,飘来股酸甜气息:“老周说的望兰盛,会不会...”她忽然住了嘴,用铁勺搅了搅锅里的酒,
“别瞎猜。”我摸出怀表,表盖内侧的合影已经有些褪色,怀表滴答声里我仿佛又听见她临走时说的“待得春归时”,指尖不自觉地抚过本上岂必尽烦夫婿一句,“先办好眼前的事。明晚教堂见,妳负责外围警戒再去对接印刷厂的人。”
山箫往我碗里斟了杯酒,深红色的液体在粗瓷碗里晃荡:“妳自己当心,那帮洋和尚的教堂鬼知道藏着什么。”她从裤兜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用红绳扎着的椰丝糕“玉柚寄来的,说是南洋那边的点心,妳尝尝。”椰丝糕甜得发腻却在舌尖化出丝缕清香,我望着窗外的月亮,想起她说过的春至万物生。
上帝视角↓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昌城,毛艾春正蹲在战壕里看人刺刀撬开一听牛肉罐头,炮火声在远处轰鸣,震得她耳内嗡嗡作响,却依然能听见朱玉柚的骂声:“他爹的,这罐头比我妈的保险箱还难开!”那位曾经的阔小姐如今穿着粗布衣,袖口卷着露出小臂上的枪伤,正用手榴弹柄砸着罐头盖。
“给。”鸢暖递来块压缩饼干,顺便往艾春手里塞了支铅笔,“昨天画的,妳看看像不像?”炭笔勾勒的线条里几个女兵背着步枪行进在田埂上,艾春咬了口饼干,碎屑掉在衣襟上,盯着画里的手铃出了神
“又想那位汪小姐了?”朱玉柚终于撬开罐头,用刺刀挑了块牛肉扔给艾春,“等打完这仗咱们回去,我请妳们去最高级的老莫吃饭。”她抹了把脸上的硝烟,从兜里摸出个小铁盒,里面装着漂亮矿石“鸢暖,给。”
鸢暖摇摇头,从帆布包里拿出本油印的先锋,封面印着剑兰特辑:“艾春姐,这期讲的是谍报技巧。”她翻开内页,里面夹着张泛黄戏单,是春萱戏园的《游园》场次,“用曲牌传递情报,这个点子真妙,妳说那边的同志,能看懂吗?”
艾春接过戏单,指尖抚过袅晴丝吹来闲庭院的唱词:“能看懂的,”她望向远方,暮色中的天空泛起暗红,好似戏台上的大幕“她从来都懂。”
雁南视角↓
子夜时分圣三一教堂的管风琴声响起,指尖跳跃,彩色玻璃窗上的圣像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谲,密道里弥漫着霉味,我摸着墙壁往前,触到块凸起的砖石,心跳骤然加快,我想起老周说的望兰盛,指尖在砖石上轻轻叩了三下。前方传来轻微响动,接着亮起一盏手电筒,光束里站着个扎单辫的女子,腰间除了枪还别着手铃,在黑暗中发出细碎的响。
“雁南。”那声音低而柔,带着熟悉笃定却又比记忆中多了几分沧桑。手电筒的光晃了晃,我看见她领口别着枚铜质阮形领针,心跳几乎要撞破胸膛,我张开嘴却只听见自己问:“来取什么?”
“曲谱。”她向前一步,手电筒的光落在我脸上,我看见她眉梢又多了道伤疤,与我镜中的那道出奇地对称,“上头说曲谱里藏着闸北印刷厂的坐标。”
我摸出藏在袖口的曲谱,递过去时,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老茧,那是握枪磨出的茧,“拿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依然保持着平静,“下次唱玉簪记可以少用些力气。”她接过曲谱如此交代道。手电筒的光照到我颈间玉佩,春字在光束里闪闪发亮,她抬头,我看见她眼底翻涌的情绪,然而下一秒她转身走向密道深处,手铃声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句低低的:“保重。”
回到弄堂时山箫正在煮酒:“顺利?”我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块米糕放在她面前:“小柚子做的,尝尝。”山箫咬了口,被呛到了:“爹的,太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