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时,耳边已经没了杂声,东嫤躺着感觉不到头疼了,但是眼睛酸胀,瞬间盈着泪水糊了满眼,口干舌燥。
突然听到有人轻声问询,声音不大,但像是在脑子里响,太响了,东嫤难受得冒出了更多眼泪,看着挺委屈。
看东嫤头晕眼花的样子又要睡去,神医婆婆号完脉把她的手盖回被子里,转身出了卧房。
其他人赶紧跟过去把人请到小厅落座,祝妍还想留下来照看女儿,被东磬海拉了出去。
“折腾着看了她这么久,你也累了,还要再折腾下去我可心疼。”
“那你女儿没缘故地害病你不心疼?”
祝妍不肯走,扭身就想回去,东磬海赶紧一伸手捞回来,“当然心疼,所以才不让你去,房里那些婢子不比你更晓得怎么服侍她呀,老神医还在小厅里头,母亲都过去了,你不能失礼数是不是?”
祝妍脾气就要上来,女儿正病着为娘的还管什么礼数?
东磬海自觉失言又补了一句:“刚看神医面色舒展,应该无甚大碍,过去听听原由,拿到药方你也能比旁人记得更仔细些不是?”
祝妍知道这是宽慰人的话,这时仆人来请说神医嘱咐小姐要静养才把两人说动进了偏厅。
神医正开方子到了最后一味,写好了交到旁人手里,众人正待询问病情,神医突然厉声一喝:“江笠阳,上前来!”
从进将军府开始就白着脸不停冒冷汗的江笠阳僵立一瞬,羞惭地低下头走上前去,知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上午正捣着药,就见小厮急匆匆来请师父,说东家小姐害了恶疾,请府上郎中看过后不见好转,没奈何来打搅神医。
江笠阳立时便察觉出了岔子,丢下药杵跟上马车一路奔进将军府,路上坐立难安,不敢多做揣测。
进屋见了东嫤的模样,江笠阳彻底慌了神,心里愧疚又担忧,想着自己该坦白,得一通责骂也无妨,能给师父一些提示治好东嫤才要紧,慌乱间红着眼去抓师父袖子。
正要开口,神医按住他颤抖的手道:“知错便去悔过,凡事有我。”
此话一出,众人便稍稍安心了,只当小徒犯了什么无关紧要的错不去细想,有后半句的保证就一切有救。
老夫人连忙招呼婢子将江笠阳拉到身边小凳上坐下,轻声安抚她。
“我知你与嫤丫头是好玩伴,担心她安危才跟来,我也担心呀,一把老骨头还急吼吼赶来呐。”
“您康健。”
江笠阳瓮声瓮气应声,老夫人笑她嘴甜。
“不必太担心啦,你师父一句承诺有必然把握,不担心了啊。”
江笠阳摇头,只盯着东嫤被号脉的手看,老夫人当她被神医喝退正委屈着,摸摸头也不再说什么。
直到东嫤中途醒过来又迷迷糊糊睡下,她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
回想师父刚说过的话,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犯下的错了,本来已经做好准备坦然接受被重罚的结果,听到师父的严厉呵斥,心中还是一紧。
从小到大,无论是功课出错还是落下制药进度,师父都不曾责备。她自觉天资不算聪颖,也常为自己的拙笨暗自苦恼惭愧,因此加倍努力。
师父时常叮嘱切勿操之过急,从来循循教导、关怀备至,事无巨细均悉心照料,不曾说过重话,这是第一次如此严肃。
江笠阳在神医面前站定,不敢抬头。
旁人正疑惑着,只见神医从药箱里摸出一把两指宽的戒尺,江笠阳自觉伸手,“啪”的一声打在张开的手掌上,光听声音就知道下手很重。
江笠阳几乎是立刻就将手按住,强忍泪意。旁人见状虽不明所以,还是上前拉,老夫人向来疼小辈,有些看不过去。
“哎呀,这是做什么呢,孩子这么小,对众不责,有什么错处教他改正就好,何必在外人面前这般罚他?”
祝妍也应和着劝,江笠阳听着她们的话,心里更难过,只得低头忍泪,一面万分羞愧,一面又因当众受罚而委屈,一心念着眼泪不要掉下来。
神医此时开口道:“小徒顽劣,是我教导无方,”转身自顾自整理药箱,“东小姐的病没什么大碍,只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按方煎服汤药,要不了几日就好了。”
起身向众人告辞,将军与夫人连忙道谢,一路送出府去。江笠阳随行出府,对将军及夫人躬身一鞠后钻进马车,不曾抬头。
神医师徒二人一路无话回到医馆,进门后江笠阳就被罚跪堂前。
神医婆婆正坐问她:“我是如何教导你的?”
“医者以仁济世,不可生害人之心。”
“那你又做了什么?”
“徒儿不该欺瞒师父。”
“我念你素来正直良善,勤思好学,才提点你由着兴趣制方,不想你竟敢欺害同伴!”
话说到这份上,就是对江笠阳的为人品质产生怀疑。神医婆婆就收了这么一个徒弟,悉心教导亦师亦母,此时的痛心可想而知。
江笠阳心生惶恐,忙叩首道:“徒儿知错!我不是故意欺害同伴,是她因故有求,我不了解毒害功效就擅自给药,是我狂妄无知,徒儿知道错了!”
想到东嫤的样子,放下的心又愧疚起来,说着就流下眼泪。
神医婆婆这才知晓原委,庆幸自己的徒弟不曾丢弃正直品性,只是因为助人的心肠才犯下无知过错,心中甚是宽慰,但错了就要罚,这样才知错能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