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窗帘半掩,天光将暗未暗,光线如薄纸般浅浅落在床头。
滴——
滴——
吊瓶的最后一滴生理盐水坠落,清脆又孤独,砸进楚天逸的耳朵,也敲进他渐渐清醒的意识。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微微模糊,瞳孔却逐渐聚焦。
天花板、灯、金属挂钩的轮廓清晰地落入眼底。他的身体有些僵硬,伤口隐隐作痛,像是有人在他左肋下反复碾过一块碎石。
他没动,先只是安静地呼吸了一会儿。
风从病房外的窗户缝隙吹进来,带着消毒水和湿润黄昏的味道。他偏头看去——床头柜上放着两样东西:
一罐开封但没喝完的冰峰,罐口干涸出一圈糖渍;
一包西梅干,拆封了,里面只剩下一颗。
他认得出来,那是叶锦夕带来的。
“他来过啊…”
病床边的椅子是空的,却带着一条还未完全散去的压痕,像刚离开不久。
楚天逸伸手想摸手机,却只摸到被压在枕头下的一张便签:
“有点事先走了,冰峰留给你,别弄到了。
——叶锦夕”
他看了一眼,低声笑了下。
嗓音还是哑的,像刚从一场很深的水底潜行归来。
手机就在便签下。
点亮屏幕,第一条未读消息弹出。
【宋执】:你那边醒了吗?记得喝水,我们今天把协调会炸了点锅。你快点回来补位。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好几秒,仿佛能从其中读出那家伙吊儿郎当背后的担忧。
然后他划开锁屏,没回。
只是撑着身子坐起,半晌才低声道:
“……我回来了。”
洗手间的水龙头哗地一声打开,他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脸颊微微泛白,唇色淡得近乎透明。但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却只是把病号服整整齐齐地扣好。
再抬头时,眼神已经完全清醒。
他拿起衣架上早就收拾好的衣服,利落地套上,抓起放在椅背上的背包,轻车熟路地把手机塞进右口袋。
门外,护士刚走过来,看到他正系好鞋带,一愣:“楚同学?你怎么——医生说你还要至少留院三天观——”
“我状态良好。”他低声说,语气镇定,“需要出院。家属已签。”
“但你伤口才刚拆线——”
“我没事的。”
他的语气温和,却压得人无法反驳。护士一怔,眼睁睁看着他转身离开。
傍晚六点五十,校园西门。
楚天逸一只手拎着外套,另一只手插兜,从人群背后缓步而来。
他脚步平稳,动作不疾不徐,一路走进校园时,阳光刚好穿过树影,落在他脸侧。
而那条他曾跑过、笑过、也倒在过的梧桐树荫道,在他重新踏上时,竟一瞬静了。
前方草地上——
宋执、叶锦夕、裴云深三人正坐在长椅上,一人一罐冰峰,仿佛又回到了那晚的天台。
叶锦夕第一时间察觉到身后风动,回头的一刻,整个人僵住。
宋执正抬着头对天打哈欠,一边还说:“要是我说我下一节课能逃掉,你们信不信?”
楚天逸的声音突然响起:“哎呦小宋执,我不一不在你就想逃课啊。”
三人同时一愣,齐齐回头。
然后…
宋执直接从长椅上跳了起来,嘴里的吸管飞了出去:“靠!!!”
“楚天逸?!”
楚天逸站在三米外,抬了抬手,眼底带着熟悉的笑:“你就要逃课!”
“……”
宋执怔了三秒,然后快步上前一拳捶在他肩上:“我…我才没有!你回来干嘛?!你不死啦?”
楚天逸顺势后退一步,笑着接住那拳,淡淡道:“不好意思,死神不收我。”
叶锦夕看着他,语气温柔道:“欢迎回来。”
裴云深没说话,只站起身,轻轻吐出一句:
“你太慢了。”
而楚天逸却像是听懂了,只轻声笑了句:
“我来了。”
他们四人站在兰庭高中的草坪上,夕阳斜斜地照在身上。那一刻,他们重新拼回原位。
夕阳的尾巴挂在体育馆的屋檐上,把地面晕出一层懒洋洋的金。
放学铃响过十分钟,兰庭操场的人开始稀稀拉拉地散去,只有西南角的篮球场还亮着灯。
“喂,你确定你能上场?”宋执手里转着篮球,一边狐疑地盯着不远处正系鞋带的楚天逸,“你伤口还没完全好吧?”
楚天逸抬头,笑得轻巧:“可以!动作小点就没关系了。”
宋执哼了一声,把球丢给裴云深,“来吧来吧,今晚给你们表演个‘宋式三步上篮’。”
“你上次三步上篮直接被盖帽。”叶锦夕慢吞吞地开口,正脱下外套挽到手肘,“还被小一届的同学盖的。”
“闭嘴!”宋执炸毛,“叶锦夕你今天也别想安稳——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男人的尊严。”
他们一边吵一边走进场地,地上白线清晰,球架在晚风中微微摇动,像一场刚刚苏醒的热血预兆。
裴云深随手投出一球,“砰”一声,空心入网。他看着宋执,淡淡道:“我好久没打了呢。”
宋执:“……”
比赛开始。
“分组吧。”叶锦夕懒懒地宣布,“我和裴云深一组。”
“哦豁,真不挑。”楚天逸挑眉,“那我只能勉为其难地收留宋执了。”
“我呸!明明是我收留你!”宋执骂归骂,但嘴角已经翘起。
地上白线清晰,球架在晚风中微微摇动,像一场刚刚苏醒的热血预兆。
球场的灯光亮起时,他们站定各自位置。
楚天逸与宋执一组——锐气十足;
叶锦夕与裴云深一组——默契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