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又被季阙垫了一会儿下巴，直到真的到站，两个人才一前一后地下了车。

这一站下车入目就是一家县中心医院，季阙看到医院名字的时候瞳孔猛缩了一下，这才跟上前面几个人的脚步。

没有错过季阙那一瞬间眼底的清明和愣神，陆睢抬眼看了一眼看上去已经颇为老旧的县医院。

医院里黄色的楼墙墙壁泛黄，住院部和就诊部的两栋楼都很低矮，规模很小，唯一的绿化就是门口一棵看上去还算高的树和住院部爬满了藤蔓植物的整面墙壁。

此时已是黄昏，阳光比白日要沉重了许多，颜色也多了几分倾颓的压抑，落在为数不多的绿色上，连绿色的生机都被掩埋了些许，多了几分快要消散的美感。

这个点医院没什么人进出，整个医院看上去都破败又荒凉，就像是那些将要走丢的生命。

商业步行街最近才重新开张，很多店铺都打着新开张的名义在搞活动，路边的街贩也很多，小吃的香气在空气里飘荡，夕阳已经慢慢变红，天边的火烧云灿烂辉煌，酷夏的酷暑缓缓退去。

这个点阳光已经没有白天毒辣，街边更是有凉粉冰梅汤等的冰饮，商业街到处都是人，人流接踵而至，陆睢只是刚踏上滑入步行街的起始点就觉得耳朵受到了伤害。

带着几个小孩在外逛街更是严重的灾难，柳良和欧歧珂对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想看看，拉着柳源去看路边画糖人和各色小吃，陆桥不放心这三个人到处乱蹿，也只能跟上。

陆睢跟在这群初中生身后，被人流挤得快要窒息，空气中鱼龙混杂的味道更是刺激着他的味蕾，从未晕过车的他也算是知道传说中的晕车会是什么感觉了。

空气里甚至还有肉眼可见的灰，还有呛人的油烟，烧烤的煤球味，和不知名小吃的特殊臭味，碰撞出了夏天才有的火花。

陆睢又被一个满身是汗的大个子挤开，白色的球鞋不知道被谁被踩了一个脚印……

前面的初中生如鱼得水在人群里四处游窜，还时不时往后看招呼他过去。

陆睢压下心底的躁动，余光扫到了季阙，才发现一直都很能说的人在下了公交车之后一直都很沉默。

夕阳的光被路过的各色行人切割，交错着落在这人的身上，平日里一直上挑的眉眼此时下垂着，唇角不再勾起，唇色透着点病态的白。

他站在人群里，周围是不停和他擦肩而过的人，周遭是平凡而普通的烟火气，明明身上也是接地气的连油墨都糊了的白色底色上衣，却显得分外孤独。

季阙若有所感地偏过头，就对上了陆睢的目光，他扯了扯唇角，勾出一点和平日里阳光的笑容完全无法比较的笑：“怎么一直看着我？”

陆睢慢慢走近他，垂下眼：“你再走慢一点就要把那几个人跟丢了。”

季阙觉得有些好笑，眼尾弯出一个月牙般的弧度：“我又不是小孩，我这么大一个人了，自己一个人能回去。”

季阙还是第一次和陆睢贴得这么近，也是第一次意识到面前的人比他高上了不少。

他仰着头看向陆睢，调侃的话还没出口，对方已经抓住了他垂下的手。

他错愕地低下头，此时此刻，他的右手腕被陆睢一个手掌就握住了。

陆睢的手很宽大，温度也很高，但是并没有汗，手掌干燥，温度熨帖的程度刚刚好。

“别走神了，等会被人拐了都不知道。”陆睢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跨出这几步，更别说伸出的握住对方手腕的手。

他闻到了熟悉的香味，把四周混龙混杂的味道全部盖了下去，就像是香味自身的主人一样，伫立在熙攘的人群里，也显得格格不入似的。

季阙默默地接下这句很没有道理的听上去也没有立场的指责，没有挣扎而是顺从地跟着这人穿过这些拥挤而喧嚣的人流。

他们心照不宣地沉默着，季阙却没有觉得此时的氛围有哪里让他不适。

柳良欧歧珂两个人在玩用二十块钱挑战从一写到五百一次都不犯错的游戏，奖品是简单的小玩具机和有他们自己那么大一只的娃娃。

两个人一个人写到一百一个人写到一百五了，就算听到了柳良叫陆睢和季阙的声音也都头也不抬。

总算是跟上了那群像是出了笼子的野兽一样撒欢的小孩，季阙听见柳良叫他们俩的声音的下一秒，被人虚虚地握着的手腕上的触感一松，手腕触碰到了空中的空气，反而觉得空气有些微凉。

他低着头看了几眼昨天洗澡把手表摘了懒得带而变得空荡荡的手腕，心想再去搞个什么东西戴上算了，抬眼就看到了面前的一杯酸梅汤。

紫色的酸梅汤里漂浮着冰块，白色的晶莹的冰块在酸梅汤里沉沉浮浮，在黄昏的光里闪烁着光亮，独属于酸梅汤的香气飘在空中勾着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