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亮,初日的曦光洒在干旱的田野,天边泛起一片奇异的红。
溪鹤低头搓搓手,朝手呼几口热气,期望捂热阿爹的耳朵。
“阿爹,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城里啊?”
溪爹感觉女儿的骨头好像和自己的脊骨贴在一起,她的心跳咚咚作响。
他安慰道:“快了,鹤儿再睡一觉,睡醒就在城里,我给鹤儿买好吃的肉饼子,还有香得很的糕点吃。”
“不要,我要吃很大很大的肉包子,要吃像阿爹脑袋这么大的肉包子。”溪鹤边讲边用手在阿爹的脑袋上比划。
“好好好。”溪爹何尝不知这是不可能实现的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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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烈日灼人,逃难队伍慢了下来。
忽地,黄烟马嘶,远处十几匹马朝他们奔来,众人还在观望,旁人便被弓箭击杀倒地。
一时,人群混乱,惊恐声四起。
“马匪!”
“快跑,快躲进密林!”
溪爹紧紧地拽住女儿的手,用尽全力逃命。
溪鹤心慌,重重人影模糊,阿爹沉重的呼气声让她恐惧。
马匹贴近,溪爹突然放开她的手,大吼道:“跑——”
溪鹤跑中回望,阿爹抱着马脑袋猛跃上马身,土匪被他拽得重重落马,踩死在马蹄之下,可还未来得及喜悦——
“嗤”的一声,他的动作戛然而止,笑容凝聚,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地,一支箭矢深深插入他的后脑,箭尾的羽毛微微颤动。
“阿爹……”溪鹤声音颤抖,瞬间她所有的感知都被抽离,血色挤占脑海。
不多时,另一支箭矢擦过她的发梢,死气让她猛然惊醒。
她焦急的四处张望:“阿娘!月儿!”
无助的寻找:“你们在哪儿啊?”
身后的马匪越来越近,她被迫钻进树林,然而稀疏的林木却挡不住身后野畜的追赶。
从前每日上山下河、爬树摸鸟、深山找菜、砍柴背柴等锻炼出的力量,在此刻成了保命符。
只有奔跑,才能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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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鹤的双腿逐渐麻木,耳鸣声刺激着她的神志,身后的马匪却故意玩弄她一样,在她无力慢下来时,便有一箭恰好地擦过她的衣角。
她实在受不了,大骂道:“什么黄汤裹着泥巴混作的畜牲,不将人命当回事,天打雷劈,早死早去吧!”
小孩尖细痛骂的声音穿过稀疏林木,惊起野鸟一片。
“泥汤玩意儿,烂作一滩。”
死就死了,死也不能憋屈的死。
马匪追赶上来,皮鞭狠狠地将她甩翻倒地,破碎的衣服漏出一点皮肉,惹得围住她的三名马匪发出令人恶心的笑声。
她止不住地颤抖,却昂头挺胸,目光紧锁马匪:“恶心,我就算做鬼,也要拉你们入炼狱。”
“哎哟,还是个不怕死的小烈女。”
“长得不错嘛!”
“跟咱几个爷爽快爽快。”
“咱几个玩不死你,嘿嘿。”
“……”
溪鹤听不懂这些混账在说些什么,但她知道绝不是什么好话。
不能怕,现在死了就去阴间和阿爹相见,说不定来生还能做兄妹。
她强压下内心的恐惧,抓起石块朝土匪砸去:“狗屎身马尿味的恶鬼,茅厕嘴里的黄气不嫌臭啊!”
马匪看不惯溪鹤的傲气,凭她一孩子,甚至一女流之辈,竟敢蔑视我等英豪,抬手便又是一鞭。
溪鹤毕竟是个孩子,忙闭眼躲闪。
这一瞬间,她失去思想,只剩一具躯壳。
“嗤啦——”
一声箭啸。
马匪的嬉笑声戛然而止,她耳畔只余马匹的嘶叫和马匪惊慌失措的吼骂声。
她颤着眼睫望去,便见前方丛林处伫立一匹黑色高头骏马,马上端坐着一少年,墨绿暗金长袍,龙章凤姿,风仪极雅。
林间野风拂起少年的发丝,在溪鹤的注视下,他漫不经心拨转弓弦,嘴角含着冷意又射出两箭,冲向他的马匪捂着咽喉栽落坠马。
“能……能杀马匪的人。”
她见紧追自己的马匪全部倒地,死里逃生的爽意蔓延到指尖。
然而心底的恐惧还未褪去,又见一队骑着高头骏马的儿郎从这少年身后走出,全都身披深色斗篷,一双双锐利的眼睛,如冷刀子盯着她。
马匪的惊吓和眼前突然出现的活命希望,使得她无从思考,两眼直愣愣的呆看着少年,呼吸全挤在胸腔,鼓动的心在耳旁奏鸣。
少年缓缓收起长弓,眼帘微垂,居高临下地审视痛骂土匪的女孩儿。
黑瘦姑娘的发丝被山风掀乱,脸上汗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常年被烈日温晒的肌肤泛红,在阳光照耀下微微发光,深邃明亮的眼睛直愣愣的望着他。
他不爽地收回目光,转而欣赏自己亲手射杀的猎物,享受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