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那日光太过耀眼,刺得谢钧泽的眼眸下意识地微微一缩,他抬手遮挡,指缝间透进的光线却如细碎的金芒,直直地映入眼底,狭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这座大都城,于别人而言,或许是功成名就的向往之地,是权力巅峰的荣耀殿堂。但对谢钧泽来说,却是危机四伏的龙潭虎穴,是阴谋算计的黑暗深渊。在这看似繁花似锦的表象之下,潜藏的是不为人知的吃人恶鬼。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咽下。既已踏入这片是非之地,便再无回头之路,只有在这场繁华和诡秘交织缠绕的荆棘丛中一步步向前爬,才能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中苟延残喘的活着。
“谢大人,许久没见过如此好的日光了吧。”来迎接的人满脸堆笑,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拱手对谢钧泽一语双关似的说道。
谢钧泽也不做回应,只是缓缓放下遮挡的手,微微仰头,阳光洒在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自踏入大都的那一刻起,谢钧泽的脸色就开始显得愈发苍白,好似被一层不祥的光晕笼罩。
顾鹰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问道:“主子,我们是否先修整一番再进宫?”
谢钧泽摇了摇头,干脆的说道:“直接进宫吧。”他清楚此刻便已经算是彻底踏进了这个血场,容不得他再后退。
他深吸一口气,挺了挺身背,仿佛要将所有的疲惫与不适都强行压下。
踏入巍峨的宫门,谢钧泽跟着领路太监缓步前行。高耸的宫墙投下一大片阴影,笼罩在他们脚下那条狭长而蜿蜒的石子路上。
领路的太监身形灵巧的侧身,脸上挂着恭敬的笑容,仔细看能发现里面还隐隐透着一丝微妙的谨慎。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谢钧泽耳中:“谢大人,这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此番大人回来,需走这条小路进宫。”
谢钧泽冷哼一声,面上却神色平平的道“微臣谢皇上隆恩。”
如果不是不得已,皇帝是不会轻易让他回到大都的。这次虽应下了三皇子的招揽,但若想让崇文帝点头怕是也不容易,也不知道三皇子在崇文帝跟前说过什么。
无论如何,从当下的境况来看,崇文帝应该是不想让他这么轻易就回来的,对整个朝堂而言,他就是个随时可能掀桌的主,而皇帝最忌讳的就是手中有颗掌控不了的棋子。
但对他而言,他并不在乎这些举动的背后藏着怎么样的深意,他要的只是让他在乎的人都能安好的活于世便好。不过出于对至高无上皇权的敬畏与顺从,并不会表现得那么无所谓,至少表面不会。
“启禀皇上,谢大人已候在阁外。”太监尖细的嗓音打破了议事阁内的静谧,只见他哈着腰,脚步轻缓且恭敬地将谢钧泽引至门前,随后便迅速而又悄无声息地躬身退下,独留谢钧泽一人直面崇文帝。
崇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身姿挺拔,神色深沉。他微微颔首,深不可测的目光直直地投射在谢钧泽身上,良久才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蕴含着无尽的威压“哦?如今也算是又回来了。”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一丝情绪。
谢钧泽立在阁中,目光徐徐扫过周遭的一切。这议事阁中的一桌一椅、一器一物,皆如往昔般静静陈列,竟无丝毫变动,仿佛被岁月定格在了五年之前。
然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曾经那个还有双亲常伴在身侧,青涩稚嫩、满心赤诚的臣子,在望向崇文帝的眼神里,充满的是真挚的敬畏与尊崇,将崇文帝视为那璀璨夺目的烈日,光芒耀眼却又温暖人心。
可如今的他心中只剩下对皇权的鄙夷,他对他只有恨,若不是他是皇帝,若不是杀了他又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谢钧泽很好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罪臣谢钧泽,叩见陛下。”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稳稳地撩起衣袍,双膝跪地俯身叩首,额头触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崇文帝的目光压在谢钧泽的肩头,让这阁中的气氛愈发凝重压抑。“这些年,你也算是亲眼看了朕亲手打下的江山,亲眼见了大盛百姓的民生百态。朕问问你,可有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