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和孟舒出门吃饭后,陶然许久未曾外出了,她每天呆在画室,从早画到晚,好像画画是她生命中唯一指令。
到了饭点也不怎么吃饭,身体似乎已经丧失了饥饿信号。
她越来越瘦,皮肤是没有血色的苍白。
她的话一天比一天少,后面甚至一天都不怎么开口。
谢知遇走进画室,没有意外的看到桌上冷掉的饭菜,他面上有一瞬间晦暗,但很快又扬起笑脸。
他走到陶然身边蹲下,仰头看她,嗓音温柔:“姐姐又没有吃中午饭,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呢。”
陶然闻言却没什么反应,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继续画着手中素描。
谢知遇也没有在意,他从口袋摸出一颗软糖,拆掉包装,放到陶然唇边,“姐姐不吃饭,那就吃颗糖好不好,不然会低血糖晕倒的。”
陶然依旧没什么反应,谢知遇便把糖推进女孩唇瓣,指尖被一处柔软包裹,谢知遇耳后根有些红。
陶然无意识吞咽下口中软糖,橘子味的,很甜。
少年指尖没有收回,漆黑的眸盯着她的唇瓣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怎么还在这里?”好似终于发现了他的存在,女孩冷声开口。
说话间他的指腹随着她的唇瓣轻动,莫名暧昧,然不及他多想,啪的一声响起,手背一痛。
陶然打落谢知遇的手,脸色不太好看,“滚出去。”
她的怒火来的莫名其妙,谢知遇却习以为常,他摸出口袋剩余软糖放到她的掌心,温声道:“姐姐如果饿了先吃点糖垫垫肚子,我去把饭加热一下再端上来。”
陶然没有理他,谢知遇也不生气,面上依旧乖巧温顺。
他端着托盘下楼热饭,把饭热好再上楼,画室的门却被从里面锁住了。
谢知遇抿唇,他敲了敲门,“姐姐,饭热好了,给我开门让我进去好不好?”
没有人回应他,房门依旧紧闭。
谢知遇面色阴沉,却不是生气。
和陶然住在同一屋檐下,谢知遇是最先察觉到陶然不对劲的。
她现在愈发不爱出门,话少,情绪易怒,除了画画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划伤自己次数越来越频繁。
姐姐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谢知遇没有再敲门,他放下托盘,拿出手机,先是看了眼监控,画室里女孩仍保持着他走的时候那个姿势,端坐在画架前认真画画,掌心已经空了,地上隐约可见几个圆滚的小球状物体。
点开一个备注陈医生的聊天框,谢知遇打字:你的方法不管用,她现在根本不愿意吃饭。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
——把药磨成粉放到食物里面终究是下策,药力也会有所降低,而且每个病人的实际情况又有不同,还是要对症下药的好,这边还是建议劝病人去医院就医。
谢知遇阴翳的扯了扯唇角,要是劝说有用的话,他还找他咨询做什么。
由记得那天他在监控里看到她在房间里又在伤害自己,划破胳膊还不算,锋利的刀片对向胸口。
谢知遇看的浑身发抖,血液仿佛停止流动,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隔壁,抖着手开门,阻止她的动作。
可是还是晚了点,女孩穿着细长吊带,胸口那处皮肤见了血,鲜血汩汩流出,谢知遇夺走她手上刀片扔了出去,他眼眶红的厉害,嗓音颤抖,“姐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陶然脸色苍白,眼中冷漠,“你怎么进来的?”
谢知遇抿唇,“门没有锁。”
陶然没有说话,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谢知遇走过去蹲下身,他嗓音沙哑的厉害,话里哽咽,“姐姐,你生病了,我们去医院看病好不好?看了病你就会好的。”
听到医院两个字,陶然眼中戒备,冷声道:“我没病,去什么医院。”她说着站起身,手指着门口,“滚出去。”
谢知遇没有动,他站起身拿桌子上的纸巾,想要先给她的胳膊止血,然后刚靠近,脸颊就挨了一巴掌。
陶然瞪着他,很生气的样子,“我说滚出去你听不懂吗?”
“听不懂。”谢知遇眼眶红的厉害,好像下一秒就能掉出泪来,他固执的拿纸巾给她止血,拉着她的手,声音很轻:“我带你去医院。”
话落脸上又落下一耳光,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哑声道:“没关系,姐姐想怎么打我都可以,姐姐开心就好。”他说着扯了扯唇角,“姐姐打完和我去医院好不好?”
“滚。”眼前少年固执的厉害,怎么说都说不通,陶然莫名烦躁。
她眼中冰冷带着恶意,拿少年最害怕的事情威胁,“谢知遇,你再提医院这两个字,我就把你送走,我不要你了。”
谢知遇面上血色尽数褪去,比她这个失血的人面色都要苍白。
怎么能如此轻飘飘地说出抛弃的话。
领回家的小狗怎么可以说送走就送走。
眼眶红的厉害,豆打泪珠从那双漂亮的眼睛滑落,这一刻,他突然有些怨恨少女的冷漠。
可他眼中却满是恐慌,语调颤抖,“我不提医院了,姐姐我再也不提了,姐姐不要丢下我,别不要我。”说到最后嗓音抖得几乎不成调子。
“那就滚出去。”
谢知遇只要一想到那天陶然口中说出来的话,心脏宛如被刀子切割,疼的他眼圈泛红。
陶然晚上十一点多才从画室出来,打开门,她一眼看到蹲坐在墙角的少年,他头埋在臂弯里,似乎是等她等的睡着了,旁边托盘是新做的晚餐,但因为放的时间久了,看着有些凉了。
陶然没有叫醒少年的意思,她关上门,迈步离开。
衣角被篡住,谢知遇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的脸颊是被衣服压出的红痕,漂亮的眼睛仰望着她,“姐姐,你出来了,怎么也不叫下我。”
他说着站起身,记忆中豆丁大的小孩已长成高挑少年,他站在他面前,身影可以完全覆盖她的,他垂眸温柔看她,“饿不饿?我煲了粥,姐姐吃点好不好。”
陶然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这次没有拒绝。
谢知遇把冷掉的饭菜重新加热了一下,又从电煲里盛了碗粥,他看了眼餐厅,陶然抱着团子似是在愣神,注意力并在这里。
谢知遇从口袋摸出搅碎的药粉放进粥里,用勺子搅拌均匀,他把粥和菜一起放进托盘里,脸上重新扬起乖巧温顺笑容,“姐姐吃饭了。”
…
八月清晨微风温柔。
陶然这天起的很早,她难得没有窝在画室,而是坐在花园的秋千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知遇走过来好一会她都没发现,直到背后传来一阵推力,秋千轻轻荡起。
陶然抓紧了手中麻绳,看了眼身后,“你走路没有声音的?”
谢知遇唇角弯起,难得开起了玩笑,“是啊,其实我会轻功,踏水无痕,所以姐姐才没有发现我。”
陶然嗤笑,“幼稚。”
看到她的笑容,谢知遇有些愣神,眼角莫名酸涩。
姐姐好久没有对他笑过了。
谢知遇按了按眼角,笑着道:“姐姐今天不画画了吗?”
“不画了,休息一下。”
谢知遇温声道:“休息一天也好,那姐姐要出门晒晒太阳吗?我陪姐姐。”
陶然懒散道:“不想出门,太阳这里就能晒。”
她今天说的话比前几日都要多,似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谢知遇眼中也有了笑意。
“那有想吃的东西吗?我做给姐姐吃。”
陶然闻言似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想吃糯米鸡,醋溜排骨,蟹黄包,赤豆圆羹。”
她一连报了几个菜名,谢知遇却很是高兴,姐姐难得有胃口,愿意吃东西。
谢知遇轻轻推着秋千,他嗓音温柔:“好,我中午做给姐姐吃,还有其他想吃的菜吗?”
陶然摇头,说没了。
陶然要吃的东西不难,但用到的食材不少,而且制作需要用到不少时间,想要在中午前做好,现在就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了,谢知遇轻轻推着秋千,笑道:“我一会要去超市买菜,姐姐你要和我一起吗?”
“不想去。”
还是不愿意出门,意料之中的回答,谢知遇闻言也不气馁。
他细心嘱咐:“那我自己去,姐姐一个人在家里好好的,有什么事情打我电话。”
陶然有些嫌弃,“你话好多。”
谢知遇笑了笑:“没办法,谁让家里有个让人放心不下的小朋友。”
陶然瞥他,“小孩,你说谁是小朋友。”
谢知遇闻言笑出声,漂亮的眼睛溢满笑意,他佯装思考,“谁应我谁就是。”
陶然冷笑,不搭理他了。
谢知遇轻轻推着秋千,细碎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洒下淡淡阴影,气氛意外和谐美好。
看了眼时间,再不去出门买菜时间就来不及了。
他走到陶然面前蹲下,“姐姐,我要出门了,你一个人在家要好好的。”
陶然皱了皱眉,话里嫌弃,“小孩,你好啰嗦,这话你已经说了好几遍了。”
谢知遇闻言轻笑出声,似也觉得自己话多,担心陶然嫌他烦,他正色道:“那不说了,姐姐我走了。”
然而刚走了两步,身后响起脚步声,少女走到他面前,微微垫脚,拂去他发间落花。
她动作莫名轻柔,他们离得很近,近到他能闻到姐姐身上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