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这等彪形大汉,朝自己生扑过来,苏鹧躲闪不及,只得伸手死死抵住他胸口,以免这家伙脏了他今日刚换的紫狐裘。
见此情形,原本紧张的气氛中,竟有人一个憋不住,笑出了声儿,大衫男子本就憋着火,一听这笑声更是火冒三丈。
他自觉被人“调戏”,下了面子,刚想朝面前之人发作,却见他高履佩玉,狐裘加身,一看便知非富即贵,也只得无奈忍下半肚子怨气,转头去找旁人发泄。
“你敢害本郎君出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他转身对着姜鸢,横眉竖目,破口大骂,一副恨不能当场将她活拆了的模样。
姜鸢侧目一瞥,只见苏鹧站在原地,卯着劲儿擦手心,而不远处的那乘单驾马车却是纹丝未动,她凝着的眉心,收得更紧了些。
眼见那男子扬起的巴掌顷刻就要落下,人群中早已没了笑声,两侧的流民瑟缩着不敢抬头,跪伏在地上女子,也只是将将埋头捂住自己孩子的眼睛,连大气儿也没敢出。
“欸。”姜鸢轻叹出一口气,晋民羸弱,她早就知道。
苏鹧瞧这情形不对,回头看了眼顾北辰,竟丝毫没有上前阻止之意,果然冰山就是冰山,救人还得靠自己。
“我说君子斗智不斗力啊,你这七尺男儿,怎与个小女郎计较。”苏鹧上前一步道。
他本想好言相劝,不想竟被那男子阴阳怪气,“我劝郎君还是离多远些,免得脏了您这身衣裳。”
他虽对苏鹧有所不满,却不敢言语太过,但世人皆知,大晋流民便是过路的狗,也可吠上两声。
这苏郎君管天管地,也管不了他教训晋民,如是想着,他复又扬起了巴掌,只是这一次,姜鸢直身而立,并未闪躲。
她澄莹的眸中不见半点惧色,反是方才还凝着的眉心,这会儿倒一点点舒展开来,像是得偿所愿一般,唇角还浮起了若有似无的弧度。
忽地,她猛一转身。
众人皆是所料未及,还未看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姜鸢便已双膝一软,身子如弱柳般袅袅落了地,纤细的手指适巧滑过那抹凝紫的衣袍,十分自然地覆扯上了来人的衣摆。
大衫男子震惊:他还没动手呢......
苏鹧目光炯炯,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天呐天呐,她这是活腻了呀,居然敢扯顾北辰的衣裳。
姜鸢手里攥着顾北辰的衣摆,并未急着开口。
她低着头,杏眼微垂,一张精致的鹅蛋小脸,瞧不清神色,头上的素簪松松的,发丝微乱,将高高的鼻梁遮去了一半,却仍难掩其姝丽。紧抿的双唇有些许泛白,她眼眸逐渐氤氲上了一层潮意,微翘的眼尾开始晕开淡淡的水红。
姜鸢含着三分委屈道:“求郎君......”
“救”字尚在嘴边未出,顾北辰却像没瞧见她这人似的,径直朝大衫男子沉声道:“不若你也教教我,如何做个人?”
那大衫男子身形已属高大,可顾北辰却足足比他还高出了一头有余,他眸光森冷,居高临下地盯着那人。
起初那男子还颇有不服,踮着脚儿,想与他一较高下。可当他再睁眼看见顾北辰身后的抱剑少年时,登时就如软腿虾子一般,“咚”得一下跪扑在地上,咚咚咚地磕头道歉。
他所惧怕的少年,正是顾北辰的贴身侍从,宋安。
与其说他是被少年凛冽的气势所震,倒不如说,是被他腰间那块刻着“北辰”二字的腰牌,吓破了胆儿,更为贴切。
这世上的人,多是欺软怕硬,方还盛气凌人的男子,此刻将头磕进雪里,抖得像只受了冻的鹌鹑。
这情形看得姜鸢一愣,眼中好不容易蓄起的柔弱委屈,戛然而止。
她还未开口求救,顾北辰就将人轻易拿捏,与世俗话本里的故事大相径庭,她还如何提报恩之事。
一旁的苏鹧啧啧摇头,对顾北辰生出几分佩服,原来这才是斗智不斗力啊,任你磨破嘴皮,也没一块腰牌好使。下回,下回他也一定要试试这招。
见那人已不敢猖狂,顾北辰也无心继续与他纠缠,抽回姜鸢手中的衣角,转身往回走去。
眼见那抹雪色身影越走越远,姜鸢也顾不得去细想,方才宋安转身时,为何一脸嫌恶地扫过自己,只一骨碌儿从地上起身,赤足便追了上去。
伏在地上的男子,良久都未敢动弹,直到顾北辰几人走出老远,他才试探着略微抬头,斜眼去打量他们离开的方向。
姜鸢几步并行,终于追上了他们,却未急着上前,而是拉开一尺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可走在前头的人,似乎当真未留意到她的存在,眼见着他就要上车,姜鸢只得出声阻拦,“郎君,请留步。”她的声音清柔潮润,如春风携雨。
顾北辰眸光微闪。
殿下方才是......笑了?宋安不敢置信地自我否定,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