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鸢环视一圈,周遭并无旁人,顾北辰的话显然是冲她说的,避无可避,她只得硬着头皮进了浠晖堂。
入内一瞧,屋内何来石伯,除了三个拱手而立、战战兢兢的朝臣,就只有顾北辰和苏鹧。此刻,又多了个倒霉至极的她。
见了来人,在场的大臣皆是一脸讶异,尤是那个年轻的,瞠目结舌张着嘴,半天醒不过神来。一旁的老臣,悄悄抬臂杵了他一下,他这才闭了嘴。
倒并非他们见识浅,只是人人都道北辰王不近女色,又见苏鹧常伴其左右,原以为......谁知他府中竟藏了个娇艳的女郎,还是个晋人。
吴王少时曾于大晋为质,虽说大晋已灭,可其心腹皆知,吴王对晋人仍心怀芥蒂,如今北辰王府有晋女之事,若传扬出去,免不了要生枝节。
那老臣已来不及分辨这三人的关系,凭着多年的经验,料定此等情形,还是走为上策。
他旋即抱拳,对顾北辰道:“殿下今日既是休沐,臣等就不多叨扰了,军中事务还是他日再议,他日再议......”说罢,便头也不抬地退身出去。
其余二人也非泛泛,见状,亦朝顾北辰恭恭敬敬拘了一礼,赶忙跟着退下。
苏鹧看得生气,方才他在时,这三人非说商议军务,要将他赶走。如今这小女郎一来,他们倒像避猫鼠般,逃得比谁都快。
他起身上前,绕着姜鸢走了一圈,转眼打量起眼前之人,遂即摸着下颌轻“嘶”一声,“你莫非是......前日,当街拦着允之,说要报恩的那位?”
前日?
原以为只睡了几个时辰,如此说来,她竟已昏睡了一日。
见姜鸢若有所思,苏鹧自顾自品评起来,“换了这身行头,瞧着倒是顺眼不少。”
其实,何止是顺眼,眼前之人蛾眉螓首,雪肤胜瓷。他虽自幼走南闯北,所见之人不在少数,但如她这般美貌的,倒也未见几人。只是这发色,过于惹眼。
“这人......为何瞧着有几分眼熟啊?”他转向顾北辰问道。
顾北辰只顾着低头饮茶,盏中飘散的热气氤氲了他的双眸,让人瞧不清神色。
见他不答,苏鹧也不自讨没趣儿,仔细端量起姜鸢来,“我们可曾在别处见过?”
“苏郎君说笑了,阿鸢贱民出身,又怎会有幸与郎君见过。”她确信,当真未曾见过苏鹧,可眸光却不由得飘向顾北辰,打量着他的反应,在对上他抬眸的瞬间,略觉心虚地错开了眼。
堂内沉静了片刻,顾北辰放下手中的茶盏,道:“我若记得不错,三日前,你对我府中的绣娘,也说过这番话。”
“对了,昨日你说那街上卖面的女郎,也瞧着十分眼熟。”他淡声添了一句。
原来,是这苏郎君勾搭女郎的惯用手段,姜鸢轻轻舒了口气儿。
苏鹧急了,“顾允之,你这般说可就没意思了,我与那卖面女郎套近乎,还不是为了给你省两文钱,你何必在人小女郎面前,将我说成那巧言令色的登徒子。”
“你难道......不是?”顾北辰满是震惊。
苏鹧气得咬牙切齿,下一瞬,他凑到姜鸢跟前小声坏笑道:“像我这样的,惯常都是好人,反倒是堂上那位,那可是活阎王,你当心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他背过身,朝外边走边笑道:“顾允之,你不必谢我啊。”
不知苏鹧究竟对她说了什么,看着那背影,顾北辰忽皱起眉来,幽深的眸中笼了一层薄薄的寒霜,他起身阔步走了下来。
“他同你说了什么?”声音又冷又淡,品不出波澜,却带着股强势压境。
他是活阎王?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眼见那玄色暗纹的缎靴靠了过来,耳畔传来他清冽的嗓音,“怎么,很难启齿吗?”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垂上,带着股道不明的魅惑。
“不是。”她朝后退了一步,极力拉开距离,又不显得刻意,“苏郎君并未没说旁的,他只说......只说郎君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甚是英武。”
这话倒也不假,活阎王,可不就是让人闻风丧胆。
“是嘛。”顾北辰的眸光讳莫如深起来。
他从上至下打量着姜鸢,似要将她看穿,“人这东西,当真神奇,从前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
这话听得姜鸢心头发怵,她紧绷着气息,生怕下一刻就被认出,可转念又觉得,此事绝无可能。
且不说世人皆知,冷嫣已死,单凭她与顾北辰年幼之时,见过匆匆数面,如今他又得登高位,所见之人无数,实在不会去费心记起她。
“郎君此言何意?”姜鸢壮着胆,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一双杏眼潋滟生辉,软声细语地问道。
“我是说......苏鹧,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爱说笑。”顾北辰眸中的寒霜尽退,转身坐到了茶案前。
“你叫阿鸢?”
“是。”姜鸢心中仍有忐忑,小心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