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分明吃过菜伯饼，可记忆久远，经余媪这么一说，连姜鸢自个儿也有些恍惚记不清了。

她眉眼弯弯地看着余媪，“阿媪，不如你多同我说说，殿下有什么忌口的，又或是喜欢吃、爱吃的。”

起初，府中的侍女们也爱打听顾北辰的喜好，可他对谁都冷冰冰的，时日一长，众人便也收了不应有的心思。

不过说起这些，余媪依旧津津乐道：“殿下他为人克己，并没什么偏爱之物。若非要说，就是咱殿下不喜冰食，除菜伯外，饴糖、枸酱这类吃食也用之甚少，往后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

姜鸢站在一旁，用心记下。

过了未时一刻，阖府上下皆用完了午膳，膳房众人才稍稍得空。

姜鸢与余媪出了膳房，并肩坐在外头的石阶上，听余媪讲些从前的旧事，有她在府中、宫里的见闻，但更多是她年少随夫游历，在各地遇上的趣事儿。

许是人上了岁数，没坐一盏茶的功夫，余媪就觉得身子不适，腰背酸疼得紧，不时弯臂捶打。

“阿媪，离晚膳尚有时辰，不如你先去歇歇。”姜鸢关切道。

“不了，前头说晌午来的贵客还未走，若一会儿要传茶食，见不着人便不好了。”

“阿媪不必忧心，有我在这守着，若前头当真要茶食，我再去寻你也是一样的。”姜鸢劝她起身休息，余媪拗不过她，只得听从。

她正欲回房，却见东面的廊庑下来了两名侍女。

其中一人姜鸢是认得的，正是诓她去浠晖堂的那位。另一人，同样穿着云纹衣衫，但衣裳的颜色却非雪青，而是较深的青莲色。那人身量娇小，面容白净，可眉宇间却带着股凌人的盛气，让人略感不适。

青莲衣衫的侍女，走到余媪跟前，毫不客气地指使道：“你且去备些紫苏饮子和酥蜜饼，前院贵客等着呢，要快些。”

她微挑长眉，瞟向姜鸢，“这茶饮，一会儿就由你送去湖心亭。”

因着早前的事，姜鸢对此二人已有了提防，踌躇着回绝，“这位阿姊，阿鸢刚进府，对府中的路还不熟悉，怕误了阿姊的事。”

“是啊，她是今日刚分来的，府上的规矩也未学，去了贵人跟前，怕是要露怯。”余媪赔着笑，低声对那侍女道，“曹女郎你心善，看能否换了旁人去。”

“我自然知道她刚来，何须你多这一嘴，不让她去，难不成要换你我去？”青莲侍女咄咄道。

那侍女名唤曹沫，因其父兄皆在军营当差，在王府中颇得脸面，月前自己又晋了二等侍女，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自然不许旁人违逆她的吩咐。

余媪性子谦和又上了年纪，被她怼得一时语塞。

“咱们这些个人，哪个不是在府里苦熬了几年，才有了名姓。女郎既是破例入府，想必定有过人之处，不会连端个茶水吃食这等小事，都做不好吧。”她冷眼瞧着姜鸢，满是讽刺。

“好，我去。”

她从前就听白芍说起，新入宫的宫女总要受些搓磨，想来这北辰王府里也是一样，既然避无可避，她索性应下。

余媪看着她满脸忧色，姜鸢却冲她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无碍。

余媪虽上了年纪，手指也比旁的老媪要粗壮些，但做起茶食饮子来，却是一把好手，不但精巧而且利索，未有半柱香的功夫，曹沫要的一切就已备妥。

她将八角围雕的承盘交到姜鸢手中时，悄声问：“你当真可以？”

“阿媪放心，你好好歇着，我去去便回。”姜鸢颔首一笑，转身时，敛起脸上的笑意，眸光带过曹沫和她身旁的侍女，多了分寒凉。

对上她冰冷的眸子，曹沫微微一怔，旋即又恢复了方才的跋扈，“瞧什么，还不快去，误了贵人的吃食，是你能担待的嘛。”

姜鸢不愿多理会，自顾自地朝前院去了。

见状，曹沫脸上浮起得意的笑，她身旁的人凑了上来，小声询问：“阿姊，不会有事吧。”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怕什么，如今可不是我要与她为难。”见她胆小的模样，曹沫狠狠瞪了她一眼。

那侍女被训了也不慌，熟练地奉承讨好起来，“阿姊教训的是，是平儿没见识，往后还得靠阿姊多多提携。”

她哄得曹沫心花怒放，却也不忘对着姜鸢踩上一脚，“凭她几分狐媚，也敢跟阿姊争住所，这回有她受的。”

余媪听这二人的对话，不禁皱了眉，不愿多理会，反身进了膳房。

不说还好，说起住处，曹沫更气得牙痒痒，她这厢好不容易升作二等侍女，有了自己独立的住处，合府上下皆是羡慕不已，可谁知半路杀出个姜鸢，竟为着她养身子，管事的就将那住处拨给了她。

“我倒要看看，她躲得了擅闯浠晖堂的责罚，还能否躲过前院那位。”曹沫轻声冷笑，白净的脸瞬时扭曲得不成样子。

“那位不是好相与，瞧她有几分颜色，定会想法儿将她赶了出去。”平儿附和道。

姜鸢端着承盘过到前院时，老远就见石伯朝着这头张望，见他招手，姜鸢快行了几步。

石伯满心以为来人是平儿，可待人走近一瞧，发现竟是姜鸢。

这也难怪，府中侍女皆穿着雪青色的衣裳，远远瞧着，并分不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