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竹斋内,顾北辰背身站在临湖的窗前,盯着窗外被冰雪封冻的碧湖,眼底是抹不开的墨色。
“不是说了点到为止,为何闹出这动静。”他沉声发问,嗓音里夹杂着丝丝不悦。
“派去的人来禀,昨夜郡公府上,还有另外一个黑衣人,双方交手,动了兵刃。”
宋安拱手立在他身后,丝毫不敢有所懈怠,“郡主受惊过度,自己乱了阵脚。逃窜之际,不慎踢翻了塌边的烘炉,点了屋内的帷幔,出门时,又绊了门槛,自个儿跌到廊下,摔伤了腿骨。”
“她自己将房梁点了。”顾北辰问。
“是。”宋安确信道。
楚沐瑶这事儿听来匪夷所思,又有些可笑,前些日子,她还想用火毁人容貌,如今却是自己落得家宅焚毁,若是那小狐狸知道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不过......”
见宋安欲言又止,顾北辰道:“有话便说。”
宋安跟了顾北辰近十年,说话处事皆讲究实证,未亲眼所见、未亲身所历之事,他绝不敢贸然开口。
但如今,都城内外危机四伏,他酝酿了许久,还是道:“派去的人说,那黑衣人身量娇小,瞧着应是个女郎。但她功夫极好,几番打斗下来,我手下的人竟隐隐不敌。”
“哦,还有这样的人物。”顾北辰转过身盯着宋安,墨瞳里忽有了一许光亮,似是对此起了兴致。
无论是吴国,还是从前的大晋,皆是以武为尊。男子习武,可光耀门楣,女子却少有涉猎,除非有人蓄意豢养。
“郡主往日行事招摇,在外结了仇怨,如今仇家上门寻仇,也未可知。”宋安猜测道。
但这说法,经不起推敲,放眼都城,敢公然入府与她为敌的,莫非是嫌命太长。
顾北辰嗤笑,“你也说了,那黑衣人功夫极好,若真是仇家寻仇,那楚沐瑶还能有命活着。”他语气淡漠,平静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顺着他的思路,宋安道:“依殿下的意思,此番郡公府遇上的黑衣人,并非要人性命,难道是去府中盗宝,又或者与我们......”
顾北辰抬手制止了他,“她是何目的,都不重要。横竖楚沐瑶受了伤,就不必去北境了,你差人去库房,挑些滋补之物送去,留她在都城养伤。”
这位眼高于顶的沐瑶郡主,早年一心扑在宫里,年节都不曾登门拜访,如今顾玄龄娶了魏氏,她便转投了北辰王府。
楚沐瑶固然想退而求次,嫁入王府,保全余生富贵,但这其中,也少不了顾玄龄推波助澜,妄图借机监视北辰王府。现下她自己伤了腿,无法前往北境,倒也省得他们动手。
只是那黑衣女郎,实在有些蹊跷,郡公府守卫重重,世人皆知。她却要冒险潜入,定是为了重要之物,可究竟是何物,莫非与那楚翊有关。
想到这人,顾北辰忽觉头疼,那日他来,除了请托探病,言辞间似乎对姜鸢格外感兴趣。
“你去告诉石伯,让阿鸢随我们去北境。”
宋安正要出门,却又被顾北辰拦下,冷不丁地听到这名字,他有些怔愣,“哪个阿鸢?”
顾北辰轻轻皱眉,“府上有几个?”
宋安不解其意,掰着指头认真数,“柴火处有个粗使婢女,名唤阿鸢,她还有个同胞姊妹,叫作小鸢。”他轻“嘶”了一声继续,“膳房有个七旬的老媪,单名好像也是个‘鸢’字,对了,前院账房吴管事新得了个女儿,也叫什么鸢来着。”
“我要的是姜鸢。”顾北辰嗓音低沉得可怕。
宋安来回数了一圈儿,独独忘了这人,“新入府的那位?可她是......”
自家殿下明知她是何人,还要将她带在身边,难道真忘了当年之苦。
他虽跟了顾北辰许多年,却也时常捉摸不透他的心思,这想法多少有些僭越,宋安也只敢在心里默默想过。
“她知晓我的喜好,就她吧。”顾北辰一语定音。
宋安未再多言,退身出了阙竹斋,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姜鸢究竟是如何得知殿下的喜好的。
这边,膳房众人还在议论着郡公府的那场大火,说那火顺着凌烈的西北风,一路蔓延,连烧了好几间屋子。那边,姜鸢经他们一提醒,便想起了昨夜郡公府之事。
王府内人多眼杂,一连几日,她皆无所获。
直至昨日遇上楚翊,忽想起这楚家与顾玄龄本就是表亲,如今,又与顾北辰往来甚密,其府中定有不少线索,是以昨夜待众人歇下,她便去了郡公府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