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鸢对郡公府的地形,并不熟悉。但建康城的高门大户都极重风水,府院东侧往往是主家卧房,又或是书房重地。
于是,她自东侧房内寻起,果然没找两间,就摸到了楚翊的书房。
他这人,果如外界所言,偏好山水诗画,书房内收录了不少名家字画,还有一些他自己所绘的山水图鉴。
姜鸢刚想进一步找,窗外却突现一道黑影,徘徊一阵后,又直直冲着南面的小院去了,她心下生疑,这才跟了上去。
这一跟,竟发现那人闪入了南院的一间卧房。
那房门外,东倒西歪地晕着两名侍婢,姜鸢站在外头,透过门缝,见楚沐瑶穿着件薄薄的中衣,死命揪着被角缩在床尾,瑟瑟发抖却又不敢吱声。
她本想转身就走,可转念想起昨日的楚翊,对身处末路的她,仍能平常视之,是个端方君子。如今他的胞妹命悬一线,她实在无法坐视不管,随即抽出随身所佩的短刀,冲了进去。
可楚沐瑶是个分不清敌我的,见他二人缠斗,竟摸黑冲下床榻,只顾自己逃命去了,还无用地踢翻了烘炉,掉到了廊下。
娇生惯养的郡主伤了腿骨,自是要吃不少苦头,但以她往日爱搓磨人的性子,实在也算不得无辜。
“阿鸢,阿鸢......”余媪见她想得出神,轻轻晃了晃她的胳膊。
见她回神,余媪开口问道:“你今日来寻我,可有何事?”
“对了,险些将正事忘了。”姜鸢从袖口中取出带来的香囊,塞到余媪手中,“阿媪,这是我自己做得香囊,里头放了些晋地独产的药材。我看你干活,日日辛苦,将它放在枕边,有安神助眠的功效,对背上的疼痛,也可缓解一二。”
姜鸢没说的是,这是大晋王宫的古方。
自那年冬日,冰钓落水,她就落下了夜里睡不安生的毛病。
后来,还是顾玄龄特向宫中的老太医讨了方子,与白芍她们一道,将药材磨得细细的,再一层层缝入细布,放在那锦缎缝的香囊里,一个个挂在她床头,为她助眠。
那会儿,长乐殿里用的东西,都是顶好的。白芍的绣工也好,不似那时的她,连绣朵花都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如今,她费了好些功夫,才找齐这些药材,还是些次等的。苦练了几年的女红,也有了成效,花鸟鱼虫,皆不在话下,可王宫众人,却死于非命。想到此处,姜鸢眼眶微红,暗暗握拳。
“难为你还想着我,手上的伤,可好些了。”余媪拉起她的手,关切道。
姜鸢卸了手上的劲儿,“已痊愈了,多亏阿媪送的伤药,效果极好。”
“我给的?”余媪颇感疑惑,“可我......未曾送过呀。”
“这药,难道不是阿媪给的?”姜鸢掏出那只天青色的小瓷瓶问。
瓷瓶瓶身莹莹剔透,上头的兰草蜂蝶生动活现,很是好看。
余媪看眼瓶子,笑道:“我虽托人去外头捎了药来,却一直不得空给你送去。至于你手中这药,一看便是外头买不到的好东西,许是,哪位贵人赠的吧。”
贵人赠的?这府中的贵人......顾北辰?
忽想起昨日,顾北辰莫名地询问伤势,难道当真是他。可他那样的人,怕是连菁兰苑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更别提屈尊踏足了。
姜鸢急急否定了自己的念头,又琢磨起余媪的话来。起初,她只觉得这瓷瓶精巧,如今一看,确非凡品,不是外头随便就能寻得的,那这送药之人,究竟是谁。
“阿鸢,你在这呢,快......快走,随我回菁兰苑,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随殿下去北境。”石伯气喘吁吁地赶来,隔着窗子,朝屋内的姜鸢道。
姜鸢还未说什么,膳房内先炸了锅。
“这小女郎,当真是好命呐,刚入府就能随殿下外出。”
“是啊,我在府上这么些年了,还从未见过,殿下带哪个侍女出门的。”
“难怪先头有人说,这人是被上头瞧上了,这才破例入府的。”
紧接着,是一阵隐隐的哂笑。
眼皮浅的人,永远只瞧得见表面的风光。那北境,又岂是什么福地洞天,地冻天寒不说,那儿的百姓也格外粗蛮,杀人掳货,时常有之,是为数不多的混战之地。
此去祸福未料,但至少,离顾北辰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