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王府众人尚在窃窃私语,议论所闻之事。那边厢,郡公府上已静得落针可闻。
西侧厢房内,立着七八个瘦小的侍女,埋着头哆哆嗦嗦,抖若筛糠。
宋安前脚从里头出来,身后就响起一阵“叮铃哐啷”摔砸东西的声音。他脚下步子一滞,随即头也不回地带着身后的小厮,朝院门处飞奔而去。
郡公府南院的三间厢房,被昨夜的一场大火,烧塌了一半。
楚沐瑶的卧房最先起火,且火势最猛,一夜过去,屋内焦黑脏乱得已无落脚之地,无奈只得搬去了西厢房暂住。
天将亮时,郡公府遣人去了宫里,请了专治疡科的张太医前来府中,为她诊伤。
楚沐瑶娇皮嫩肉的,跌到廊下膝盖破得厉害,见诊时她连声喊疼,张太医也不敢懈怠。
他只管往狠里治,索性命小童,将楚沐瑶的整条右腿缠住,又与她的近身侍婢一一说明了卧榻静养、伺候汤药之事,一直忙到巳时末,才离开郡公府。
张太医走后,楚沐瑶微蜷着身子,侧靠在榻上。虽用了压制的汤药,可右膝处仍隐隐泛痛,思及昨夜之事,她虽面色未变,但心中仍后怕得紧,颞颥处更是突突直跳。
前院的门房忽来禀,北辰王府来了人,还带来了好些滋补的珍品。
本恹恹靠在塌上的楚沐瑶,倏地眼前一亮,抬手示意房中侍女,扶自己起来梳洗。
可还没等她高兴完,下头的人就道:“郡主,外头来的......是位宋郎君。”
探伸在半空中的手指,微微一僵,“宋安?只有他?”
那人有些为难地轻“呃”了一声,“还有两名王府的侍从,跟着送东西来。”
“让他进来吧。” 楚沐瑶心下黯然,可宋安是顾北辰的心腹,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说到底,顾北辰对她仍心有芥蒂,明知她受了伤,却不愿意过府探望,收回手,她又懒懒靠回了塌上。
宋安带人进了厢房,隔着纱幔站在外间,命人将带来的东西,交于郡公府的下人。
方转身,对楚沐瑶道:“郡主,殿下寒症复发,未能前来,特命我带了上好的补品助您养伤。另外,殿下还吩咐,您伤愈前莫要轻易下榻,北境便不必跟着去了。”
楚沐瑶闻言,脸色微变,顿了顿却道:“那请宋郎君,替我多谢殿下。”
“可是明日启程?”她又问。
“正是。”宋安禀道。
楚沐瑶将半搭在身上的锦被,往上扯了扯,好似无意地问:“北境苦寒,殿下既是寒症复发,可有带人照料起居,若无合适人选,我这侍女自小着我,尚可一用。”
宋安瞧出了她的心思,赶忙回绝,“郡主不必挂心,殿下已安排了随行的侍婢。”
他虽是粗人,但不是傻人,这时候往自家府里带个眼线,是嫌命太长不成。
“殿下安排的......是何人?”隔着薄薄的纱幔,楚沐瑶凝起了秀眉,从未听说顾北辰外出带过侍婢,她原只是随口一提,也没真指望能派个自己人跟着,却不想他竟已有了安排。
见宋安缄口不语,她忽涌起一股无名火,“怎么,何人不能让我知晓?”
宋安踌躇,确有几分心虚,可转念一想,如今的姜鸢不过是个普通侍女,况且郡主若想知道,这事儿也瞒不住,他便直言:“是姜鸢。”
“新入府的那个?”想起那张脸,楚沐瑶就不由得生出股厌恶。她压着心头的怒火,恨恨道:“退下吧。”
屋内烟粉的纱幔薄如蝉翼,宋安抬首正想告辞,却一眼瞥见楚沐瑶那纤白的手指,死命揪扯着被角,恨不能将它撕碎泄愤,他不敢再多留片刻,忙带着人离开了西厢房。
见宋安走了,楚沐瑶不再压制心头的怒火,“哐”得一声,将塌边的茶盏、药碗统统扫落。
她冲着底下侍女呵斥:“你们这群不中用的,如今都杵这,昨夜我遇险,倒都跑得没影了。”
几个小侍女吓破了胆儿,鹌鹑似的挤在一块儿,瑟瑟发抖。
她们心里真是道不出的苦,并非她们不忠,只是那黑衣人来势汹汹,黑影一闪而过,她们就晕厥在地,再睁眼已是今晨。
瞧她们怯懦胆小的样子,楚沐瑶怒意更甚,抄起身后的枕子,一股脑儿朝她们扔去。底下的人虽害怕,却谁都不敢闪躲,只是下意识纷纷闭上了眼睛。
“你自己不中用摔下廊道,还在这使性子,是嫌不够丢人吗?”楚翊自外头进来,一把抓住楚沐瑶扔出去的枕子,又扔回了塌上。
“都出去。”他声音冷到了极点。
楚翊素日温和,几乎未见他与人大声说过话,如今这般,可见是真生气了,一屋子的下人都不敢懈怠,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阿兄,你好不讲理,我伤成这副样子,你不去抓那两个贼人,倒在这数落我,若是阿父还在......”
“若是阿父还在。”楚翊一字一顿,“他会直接打断你的腿,省得你再出去,给府里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