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竹斋内。
苏鹧坐在茶案前,反手撑着下颌,长眉微挑,他等得有些不耐,“并非我难伺候,只是你这王府的茶,怎半天上不来一盏。”
“本王都不急,你急什么。”顾北辰摸了摸鼻尖,唇角轻勾。
苏鹧打量着面前的人,总觉得是自己渴花了眼,竟见着顾北辰笑了。这人今日浑身透着古怪,他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你有喜了?”苏鹧问。
顾北辰斜睨了他一眼,“你才有喜。”
苏鹧耸了耸肩,满脸无辜,“不是便不是,这般凶作甚,我若是个女郎,非得......”
非得如何他还没说,一抬头,便见有人进来,忙止住了玩笑,再定睛一瞧,来人竟是姜鸢,他微微有些怔愣。
侧目去瞧顾北辰,他神色淡然,面上无惊,苏鹧这才心下了然,难怪他一点也不急,他待这女郎似有特别。
姜鸢进了阙竹斋,见苏鹧与顾北辰对坐在茶案前,她身形一僵。身上一袭雪青的衣衫,看似素净,却衬得她愈发明艳。
顾北辰只瞧了一眼,便轻轻皱眉,“愣着做什么。”
姜鸢端着承盘走到茶案边,跪坐在绒蒲垫上,提壶斟茶。
苏鹧虽为贵客,但王府向来只以顾北辰为尊,她顺势将手中的茶盏呈给顾北辰,却被他抬手挡下。
“先给苏郎君。”
姜鸢闻言一愣,有些错愕地看着顾北辰。
他怕她下毒?
两人僵愣了片刻,苏鹧撑起身子,一把夺下姜鸢手中的茶盏,“都这般熟了,客套作甚,茶还有的是,我渴了,我先喝。”
言罢,他仰头一饮而尽,却又道:“今日这茶......怎么怪怪的。”
方才喝得太快,他还未细细尝清滋味,这会儿抿了抿唇,觉得这味道有些奇怪,嗓子里有股说不出的甜辛。
苏鹧常来府上,知晓这府里有位极会烹茶、做茶食的老媪,每次来他都贪这口吃食,他向顾北辰讨了那老媪好几回。
奈何,顾北辰愣是不松口。
“怪味道?”顾北辰盯着手里那盏还未喝的茶,又原封不动放回了案上,他狐疑地看向姜鸢,等她开口。
姜鸢对他视若未见,自顾着又给苏鹧斟了一盏。
苏鹧是个不死心的,端起茶盏又猛灌了一口。
这一口呛得他险些喷出来,他捂着嗓子,冲姜鸢艰难道:“你这是茶?”
分明是姜汤,还掺了不少饴糖,又辛又腻,冲鼻的气味自喉间直冲百会,这气味快将他毒晕了。
“是茶,姜茶。”姜鸢讷讷点头。
谁说姜茶不是茶,顾北辰也没说要何种茶,眼前这东西......勉强也能算吧。
苏鹧瞪大了双眼,暗下决心,以后若再遇上这女郎,他定要绕道而行,免得被她“害”了,英年早逝。
姜鸢不去瞧他,转头对着顾北辰认真解释,“阿鸢知道郎君喜欢玉露,可这茶性寒,郎君又发了寒症,不宜多饮。是以阿鸢往里加了姜丝驱寒,又搁了些饴糖调味,味道或许不佳,但对郎君身体有益。”
“郎君,不用吗?”她问得诚恳,淡绯的薄唇像极了春日微绽的蔷薇,灵动生趣的褐瞳,盯得人心头微紧。
顾北辰垂眸盯了面前的姜茶良久,还是端起了盏子,凑近,轻抿了一口。
“气味略重,但......尚可。”他道。
尚可?这都快将茶做成菜了,顾北辰竟昧着良心还说尚可?苏鹧一时不知是他耳朵出了问题,还是顾北辰的味觉出了问题。
姜鸢微微松了口气,但见苏鹧面色难看,问:“苏郎君若实在不喜,我这便去重沏一壶。”
方才宋安走后,她便急去了灶间备茶,却不知何故,独独顾北辰钟爱的恩施玉露被拿了个精光,仅剩了些下人用的粗茶。
情急之下,又寻不着余媪,她只得冒险用此下策。但苏鹧与顾北辰相交多年,若令他心生不满,也是隐患,只得设法再去寻些茶来。
姜鸢正要起身,却听顾北辰道:“不必另取,书案后的高架上有只莲纹瓷罐,里头有今岁新产的茶,喝着也是温润清口,在这烹便是。”
姜鸢正是求之不得,省却她费劲寻茶的功夫不说,还能如此正大光明地翻找那排高架。
她利落地起身,往身后高架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