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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进京篇 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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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六引试头场,众考生早早来到贡院外,元旬、元时兄弟与几名睢川同乡也随人群出来。天光才现,元旬使劲垫脚朝东望,只是怎么都不见应云手身影,心中更添不安。

元时劝哥哥道:“他素日岂是个好爽约的。这里这么多张脸,哪里就寻得出他来,放心,他肯来就肯考试,否则不白来一趟。你这时节心慌,于阿手毫无益处,反倒害你不能专注心思;将来被他知晓,岂不又害他自责,心思一时分散,也难专注考试,一下坑了两个。”

元旬听弟弟的话在理,自己也寻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暗祷应云手顺利进城。一时贡院大门徐徐打开,内中各种流程与睢川府解试一般无二,只是更为严格,至此,元旬一门心思都在考试上,暂时忘却应云手。

终于头场考试结束,应云手早早出贡院,想着元家兄弟一向比自己稳妥,必是走在后面,因此一直在门口逡巡等候,时时眺望,从人群中分辨熟悉容貌,未敢松懈。自他五岁入学堂结识元家兄弟至今,好友间从未分开如此之久,加之应云手的年岁最小,又是独自住在外面,心中总是难安,今日不论早晚,势必要见一见元家兄弟。正等得无聊,忽看到一个身影分作两个并排结伴而出,应云手朝着他俩使劲挥挥手臂,开心迎上去。

元家兄弟见到应云手,看他面上轻松便知考试顺利,也放下一颗心。元时率先问道:“进贡院前我俩一直在人群里寻你,怎么都不见你的身影,尤其大旬始终惦记着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应云手不好意思,只是一味地笑:“我安顿好住处就把自己那头驴还了,之后再未赁脚力。今日考试,还是主人可怜我,非要将他的那头老驴送我代步,说要省下我的气力好考试。主家老人倒是一腔好心,可惜那老驴走路实在慢,性子又犟,我欲自己快走几步,又怕毛驴遗失,回去不好向主家交代。再说我若是赔他的驴,比起赁驴租房舍,价格不知高出几何,怕是路费都要折损里面,因此使劲拉着驴极尽赶路。我慌里慌张的赶在关门前一刻进去贡院,那时门外一个士子都没有,你们只怕早都进去落座,可向哪里寻我去。直到做第二题时,我这心还是突突直跳,今日一共五道考题,就这么被我好歹糊弄下来。大旬说得对,我怕是头一场就因着吃住小事折戟沉沙在此了。”

元旬忙安慰道:“这话说得早了,你既决定势必上京一搏,就莫要丧自己的锐气。终于一场考下来,咱们别在这里待着,看这大门我就紧张。你跟我俩回驿馆去,那边住着几个咱们睢川府的士子,大家又联络上住在外面的几位,在睢川时彼此都见过。趁着今晚心绪落定,成绩未出,大家好好聚上一聚,不许推脱。”

应云手欣然同意:“你俩先回驿馆休息,待我将这头驴送还主人家,折返回来寻你们去。”

除了元旬与元时,驿馆中还住了五个睢川士子,住在外面能联络上的七位,添上他兄弟与应云手,十五名士子中以应云手年纪最小,其次便是元家兄弟,最大的一名已五十七岁。十五人选了一处饭庄欢聚,席上那位五十多岁的士子拉住应云手不断端详,眸中满是羡慕:“好,真好啊,如此年轻,前途不可估。”

应云手惶恐,只道:“兄台谬赞,我惭愧实不敢受。其实我是咱们睢川这一榜上递送垫底的,论文章水平最差,忝与诸位兄台并列。”

那士子道:“管他榜首榜尾,不到最后一战,谁也难论输赢,尽兴发挥即可。我这样告诉你,是因着我也曾名列榜单名首,后来慢慢就成了笑话。我也曾逢当今登基大赦,当年增设一试,还有一回贡院失火,所有考卷付之一炬,大家重新来过,多少好事都被我遇着,可惜回回来,回回不能终试。多亏咱这一朝陛下仁德,凡七举不中,或是五十岁以上的,给予特奏名,可我还是愿与诸位后起之秀一同站在贡院之内,再试上一试,这一生的心愿也就了了。你觉得我向你卖弄资历,可我告诉你,我研究文法,研究辞令,研究历任考官的文章乃至诗簿,从中琢磨其喜好,运数不至,都是空忙。”说着就落下泪来。

应云手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低头不语。

那士子自己慨叹哀伤一回,抹抹脸上的眼泪,缓缓道:“我这些年的心得,都被我记载下来,全部带来京城,预备送与有缘人,我看你就很好,晚间回去驿馆,我全给你送过去。哦,对了,你住哪个房间啊?”

元时听闻急忙凑进来:“他在城外寻一清静雅居,不喜人打扰。我兄弟倒喜好热闹,就住在驿馆里,不妨替他代收下,回头转交。放心,我三个作伴长大,看他比自己的亲弟弟还亲呢,断不会截留他的东西。”

那士子“哦”一声:“原来如此。”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应云手见元时替自己解围,内心惟有感激。

待到晚间席散,城门已闭,应云手不能出城,只好随元家兄弟去了他们的房间,三人挤在一起,勉强睡下。按照流程计算,当是第七日,即二月二十三日放榜,在榜者留下,预备二十四日贡院引试二场,榜上无名者便可收拾东西回家乡了。应云手心里没底,虽有元家兄弟极力挽留,可住在驿馆天天耳窍进出都是榜单、去留之言,害他坐卧难安,只好谢辞他兄弟,仍旧回去东城外的草棚中,与老者、老驴作伴去,反倒内心宁静。

二月二十三日放榜,榜单于辰正时分贴布在贡院外的墙上。辰时不到,贡院外、大门下就挤满了士子,大家争先恐后朝前拥,好似站在最前必定能上榜一般。待贡院大门打开,负责放榜张贴榜单的官员在前,身后跟着三名小吏,一个双臂搂定数大张卷成一个大卷的写满字的纸,一个拎着浆糊,另一从旁协助,四人非大声吆喝开路不能出门。那些士子,看到墙上贴了一张,皆伸长脖子观望一张,从右至左逐字查看,最前的忍不住指点戳戳,不少人小声嘟囔。上榜的,红纸黑字正楷写清姓名,后面小字注明其人年龄、乡贯,防止同名者错认。

但看底下士子,凡咧嘴欣喜的,必是榜上有名;凡摇头叹息的,便是自知不足,预备来年再战;更多的蹙眉张嘴,抻脖摇身,或是尚未找到自己的姓名,或是未找到却不置信,仍旧不死心的。元旬与元时此时的神色也不好看,夹在人群中,惟有吃力寻找。忽然,元旬猛一扯身边元时的袖子:“快看,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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