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的街道,汽车的红色尾灯一盏一盏将夜色点亮,她等待的2路车就在这一刻终于缓缓到站。
周一早上,晚自习下课,江栀言都没有见到林翀。
直到第一节课上完后,大部分同学都趴在桌上休息,还有几个去上厕所打水。
她从乔安那里得到了答案。
“他今天请假了。”
“他怎么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乔安把刚刚上完的语文书放回桌兜里,又抽出了数学课本。
江栀言又问:“请了几天假?”
乔安刚说完“两天”,江栀言就听到身后有人情绪不明地说了句“你挡住我了。”
江栀言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李若希。
李若希从走廊打水回来,手里提着两个水杯。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江栀言连忙往旁边走了两步。
江栀言回到最后一排自己的座位。她没有琢磨李若希听到她打听林翀请假的消息时可能会有什么复杂的心情。因为她此刻犹豫着新的问题,要不要给林翀发消息问一句?
她犹豫了。
她不确定自己带着私心突然的“关心”,会不会让林翀觉得冒昧。
她把手机悄悄从桌兜里拿出来,手指碰了下屏幕,还没来得及打开微信,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江栀言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号码,她愣了下,然后把手机揣进兜里,偷偷起身去厕所接电话。
林翀在书房看大白发过来的课堂录频。
他穿着浅灰的家居服,窝在书桌旁的软皮沙发里。起床后一整天没出门的缘故,头发东一戳西一戳地搭在脑袋上,显得人慵懒,但看着仍是干净冷淡的。
大白知道他请了假,特意录了课堂视频发给他,督促他看,看完还得刷题。他平时上课也会做自己的事,于是只打算看完视频里的重点部分。
他的手指在平板上托视频进度条,正跳着边看边写笔记。思维突然被打断,家里请的阿姨敲门问他要不要喝鳕鱼粥。
“不用。”
阿姨离开了。
估计是好不容易看进去了会儿就被打断,林翀觉得视频看着挺没劲,知识点也都是以前学过的,更没劲。他把平板扔回到桌上,然后用力搓了搓头发,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的顶灯,在沙发里安安静静地躺了会儿……
他的家离市区远,别墅区的白天也很安静。
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安静,可是为什么,胸腔里却有个声音格外吵个不停?
到底是哪里变得不同?
“所以你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世纪大难题才发神经上课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周海顺站在工作室门口,在口袋里掏钥匙。
这栋老楼年代久了,门口走廊的灯是坏的,晚上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到。周海顺平时很少过来,就懒得喊房东过来修灯泡。他拿着钥匙对着锁孔找了半天,林翀在他后面亮起手机电筒给他照明。
“林澈说话了。”
“真的?”周海顺终于把门打开,进门的时候回头说,“这么多年,终于肯开口了,那是好事啊。”
林澈自从多年前那次溺水之后,大脑因为缺氧太久受损一直不肯说话。大家也不知道他是不肯说话还是不能说话,林父带着小儿子去过很多大城市找专家会诊,脑科的心理的医生都看过,可结果都不如意。
现在终于肯开口说话了,林家人应该高兴坏了吧。
周海顺问:“他说啥了?”
“他喊了一声,哥。”
当时林翀正和周海顺在奶茶店,他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林澈有事要他赶快回家,他以为是林澈在家脾气失控,回家后才发现,他的父亲林世贤,和冯女士正在林澈房间里围着林澈喜极而泣。
“我爸和冯女士都挺开心,这个家,这么久,终于有了一件真正值得开心的事儿……”林翀坐在沙发上,后背仰靠在沙发背,双腿随意地敞开,慵懒闲散的样子。周海顺觉得奇怪,林翀嘴上说着这是一件开心的事,可脸上一点开心的表情都没有。
他意识到有点不对,追问:“翀哥,你到底咋了?”
“没怎么,就是很想把这事儿告诉你。”
“哦,就这?”
“就这。”
“没有然后?”
“然后……你今天,在学校有没有见到江栀言?”
“江栀言?”周海顺愣了一秒,“有啊,怎么了?”
林翀说:“她有没有找你打听,我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去学校?”
“没。”周海顺说的实话,他和江栀言是普通同学关系,江栀言为什么会来问他?只觉得林翀问得莫名其妙。但此刻林翀脸上的失望却显而易见。
周海顺略微一想,结合他刚才的反应,以及班上女生们最近的八卦,他狐疑地说,“翀哥,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江栀言吧?”
林翀仍旧是仰靠着,他抬手捏了捏眉心,“不可以吗?”
周海顺摆出一副身经百战的老司机劝告菜鸟的姿态来:“那倒不至于,我就是不想让这么单纯的翀哥被美色迷了心窍。长得好看的女生很多都挺渣的,搞不好你就是看她长得好看……”
“程欣不好看?”
周海顺噎住,立刻改口道:“说不定只是因为她英语比较好所以你觉得有新鲜感呢?”
“李若希英语不好?”
周海顺:……
周海顺不开玩笑了,“我去,你来真的?”
“我不知道。”
林翀说他不知道,因为他从没有刻意想过这些。
周海顺实在忍不住开始八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海顺去冰箱拿了两罐啤酒,最近学校管得太严,他没来得及囤新零食去卖,还好冰箱里还剩最后一袋青瓜味薯片,他一并拿出来,放到茶几上,又拿出手机点了份烧烤的外卖。
“你还记得上次德国教授来学校讲座吗?”林翀说,“我回答教授问题的时候,有个单词卡了一下,当时大家都没看出来,可是她听出来了,是江栀言提醒了我。当时的我就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踏实的感觉。你能明白吗?”
周海顺大概能明白。
林翀这些年一直被所有人当作天才,参加学术活动或者竞赛,少不了被学校推出来当作门面担当。一直以来都是他冲在最前面,只要林翀在那里,就会让别人有踏实的感觉。
可能他也想有一天,有个人能为他义无反顾,让他不再单枪匹马孤军奋战。
“后来艺术节,那段时间她好像很不开心,那天我们站在监控室门口,她安静又无望地站在那里,这种委屈憋在心里碾出一个洞,再让血肉慢慢结茧,眼底透出的无望的干涸的感觉,让我很难受,也让我想起了几年前。”
几年前,林澈出事的那一天。
林澈躺在ICU的病房里,医生和父亲说林澈可能永远不会醒来,父亲看着他疲惫又责怪的眼神。那时的他站在冰冷的病房里,满心愧疚和自责,如果可以,他情愿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是他自己。
那天,他透过江栀言的眼睛,他觉得,她好像快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