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鸟飞蹄鸣之时,已有数十宫婢等在安府门外,小厮将门打开,见到的是一名眼含锐利轻淡的笑着的内侍,“请问安拂夏小姐在吗,入宫的时辰到了。”
那小厮吓得不清,当即慌忙地跑进去请示主人家,而内侍漠然地带着人进入了宅内,而后随手命人将一位跪伏在地的侍女拉起来,言,“带咱家去找安才人,若是误了入宫的时辰,咱家就要了你的命。”
“诺。”
侍女紧张地身子都在颤抖,内侍瞧她跌跌撞撞的行步摇了摇头,随手一唤,身后便由两名内监上前左右把持着她。就这么着,来到了清雅居。
这人刚到门前站立,衣裳都穿得歪歪斜斜的安闵怀就跑了过来,见着人便道,“杨内侍,怎么是您亲自来了。”
“父亲,他是谁?”
话音落推门声响起,内侍抬眼去看那素衣薄衫头发微微用玉簪束起的女子,唇嫩薄如玫瑰花瓣,鲜红欲滴,眼似黑沉落海,瞧过去望不到尽头,鼻梁高挺,腰肢比杨柳还细软,轻飘飘的一副身子仿佛一只手就能把控,那发落下时,高挑的眉眼一扬,便是他都觉着心尖微颤。
这便是陛下特旨让她入宫的原因吗。
“奴婢杨华,给才人请安。”
有他带头,来的人乌压压跪了一院子,安拂夏神色未变,“起身吧。杨内侍,陛下的旨意不是说,我两日后入宫吗,这才第二日清晨,你们这是....”
“陛下的旨意是前日白日刚起便下达,不过到了中书省迟缓了些,若按时间算,就是这时候,才人放心,您入宫后的一切,都安排好了,绝不会出任何差池。”
“是吗。”
“是。”
见他这般肯定,安拂夏也不坚持,转而对安闵怀道,“父亲,您先去把衣服穿好吧,不必叫醒其余姊妹们,我这便随杨内侍入宫。”能如此大摇大摆地进他人私宅,做事还这么放肆,此人在宫中地位必定不低。
安拂夏以为,略略收拾就能起行了,却没想到光是梳妆穿衣,就耗了一个时辰。
往时安拂夏梳妆总是贪快、轻便便可,所以似双鬓望仙髻这种,从来是不愿意弄的,结果杨内侍说,既是入宫,就得庄重,于是这头,便梳了整半个时辰。
他说在宫中妆容不能浓厚,否则传出去说宫人粗俗可了不得;
他说宫中嫔妃所用有定例,皇后娘娘送的金钗自然好,但是才人还轮不上用这些东西,可安拂夏瞧着他给自己戴的那竺离白玉簪子,琉璃玉珏,琥珀雀纹银冠,也是极富贵的;
他说既是入宫便不能穿民间时的服饰,安拂夏也是头一回发觉,这宫中的穿衣竟然这么繁琐。
冰绸材质的碧落里衣穿上身,平添一抹清凉,在这要入夏的时节,正好驱散炙热的暖意;搭上的月白齐胸裙淡雅俏丽,宝相花纹栩栩如生;最要紧的是那大袖衫,浣花锦的材质,其上绣着宫阙山河,丁香大色萱草点缀,庄重华贵。与这些相比,那青白披帛虽是蚕丝密织,却也毫不起眼。
这一套下来,竟要四五个宫人帮忙穿上,安拂夏本不愿如此折腾,但杨内侍说,妃嫔的衣饰上容不得半分褶皱。
安拂夏便不再争执。
“等等。”她出声,杨内侍便停下手听她说,“我不喜欢玫瑰的气味,觉得过香过艳了,有没有清淡一些的。”
当杨内侍转身去拿茉莉香包时,安拂夏眼尖儿地瞧见他眼底的笑意。
安闵怀果然如安拂夏所言,并未告诉家中的姊妹,一路竟连家中的侍婢都未曾遇到,原以为能就这样安静地离去,可在就要踏出门子时,后头突然传来一声叫喊,“夏儿!”
安拂夏回头瞧去,自己父亲的头发不知何时变得满鬓斑白,那双眼儿已有了浑浊之色,却仍是流露着满满的不安和担忧,“万事小心。若有不测,记得写封信回家里来,我们,永远都在。”
她抬眸望去,自家三个姊妹衣衫凌乱,披头散发地踩在那高于院墙的庞大枝干上,就这么看着她,满心满眼皆是不舍。
这一去,生死难料,只怕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父亲,妹妹们,保重。”可惜大姊不在。
安拂夏落下这句话,头也不会地离开了。
出门子时一眼便望见那偌大地可以放下三尺床榻的车驾,由两头白马牵着,帘子是金丝银线密织,绣着百花,安拂夏微微蹙眉,对着杨内侍道,“这,会不会逾制了。”
其实看到这数十名宫婢的时候,她就想问这句话了。
杨内侍的面色依然不变,“这些都是皇后娘娘亲自预备的,才人不必忧心,跟着老奴入宫就是了。”
瞧他如此有信心,安拂夏便不问了,可踏入那车驾之时,安拂夏才瞧出究竟有多富贵。床榻的垫子摸着柔软顺滑,触手便知是丝绸,覆盖的锦缎是以散花锦密织,选的是俏丽的粉和蓝两种颜色,十分雅致。
粤绣的银丝缎花枕,触手生出丝丝凉意,些许药味和香味渗透出来,对药有些精通的梅枝说道,“姑娘,这里头的东西,是能让人安睡的,都是上好的药材呢。”
坐了这么多年车驾,她还未见过用织锦细软铺就车驾底的,那纹绣的荷花盛开地栩栩如生,便是脚踩上去都觉着柔软,一点儿硬度都感觉不到。
“这绝非是才人该有的。”先前只是疑惑,但现下完全可断言。
半夏明了她的意思,“姑娘是说,有人可以抬了这用度,来害姑娘逾制,可是为什么,咱们还没有入宫呢。”
或许是因为她族中牵涉了大案,如今她本应该是罪臣之女,籍没之流,却被圣旨特指许为才人,家人也未没为官奴,尽数可报;或许是因为有人听说了她曾与陛下见过面,觉得她此次进宫来头不简单。
有许多种可能,安拂夏只觉得这两种最可信,但现下还不确定是哪种可能。不过既然选了这条路,那就不能回头了。
她轻叹,“走一步看一步吧,或许,没过多久便会有答案。”
车驾穿过半个长安,缓缓驶入建造在长安深处的宫廷——大明宫。
从前安拂夏只听说大明宫很大,但从未有资格踏入过,待她百无聊赖撩开帘子去瞧时,这车驾入了宫门还未曾停留,直接往里入去,瞧了眼那大门上的牌匾——左银台门。
看来妃嫔是没有资格走正门的。
没过多时,车驾停下,安拂夏随侍女的服侍下落了车马,抬眼便瞧见那匾额上写着—珠镜台。
“这便是才人的住处了,您不是主位,暂时只能住在偏殿。”说着杨内侍随手一扬,便有宫婢将我从家中带来的东西一一放入殿内,就在他准备告退的时候,我叫住他,问道,“杨内侍可否告知我,现下宫中除了皇后娘娘、贤妃娘娘、辛修容、宋婕妤、封美人和欣美人外,还有何人,她们的品性又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