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还没等她呼吸,又一桶酒精浇了下来。
尚善死死咬紧了牙,她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这样的折磨足足重复了七次,最后一次过后,那两个人将她从地上拖起来,给她披上了雪白长袍。
尚善摇摇晃晃地站直,她扯开自己手上的纱布,瞧着发白裂开的伤口小口小口喘着气。她的眼神都是虚无的,脸色更是死白一片,一张嘴呕出一口浓血来。
原来这就是消毒?好简单!好!她气笑了!
她几乎快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了。
她把这场消毒视为开战前的挑衅,她不允许自己在这样普通的折磨中表露自己的痛苦,她得一声不吭,视痛苦如无物。
“您值得人尊敬。”
面前的大门被推开,身后的人礼貌却不容拒绝地开口:“那么,请您进入忏悔室吧。”
尚善抬眼看向了门内。
偌大而空荡的圆形教堂,往上是极高极深的顶,一千位天使浮雕刻印其上,色彩斑斓的油画铺满所有天花穹顶,栩栩如生。高塔壁顶上吊着华丽硕大的水晶琉璃,光影落下来,只见正中央筑起三层高而庞大的圆形祭台。
一层祭台流泻着十二道清泉,二层祭台铺满金银珠宝,三层祭台太高,仰着脖子也看不清上面是什么。
这一切都显得格外宏伟,完全不像是地下能出现的建筑。
祭台之外是点燃的蜡烛,雪白的烛台高低错落占满了所有的落脚点,披着袍子的圣女石雕像簇拥着祭台,由内往外递减,它们伸出手,低眉顺眼不敢看。
到处是一片雪白、一片光热。
尚善往前一步。
这里就是忏悔室吗?向谁忏悔?你们的主?主在哪里?
身后的大门被关上,周围一切寂静无比。
酷刑冲刷出来的伤口在蜡烛丛中发热发痒,尚善一步步走到祭台前,她仰起头听见自己骨骼的响动,才发现自己一路过来都佝偻着背,如同一位受刑的瘦老妪。
她太痛了,痛到不自觉蜷缩,最终趴在了祭台上。
纸条!Doctor!
尚善吼了两句,出口的声音却异常嘶哑。
没有任何回应。
尚善闭上眼睛贴着冰凉的大理石地面,才开始有精力思考一切。
从她出现在火车上一直到进入如今的忏悔室,痛苦让她的思绪越发清晰。至少现在可以借助痛苦确认,她绝对不是在什么梦境以及蛊惑当中!
黎明号站点暗流涌动,敌对势力分为两派,分别以二代安娜和一代刘工为代表。而现如今她的出现代表了第三方。
问题也就在这里——如果不是她的出现,二代们大可等到唯一的一代刘工死亡后接管站点,并且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想来,刘工一人就能压制住所有的二代,她必然拥有某项不为人复制的能力。
那是什么让二代们如此迫不及待地策反尚善呢?吃饭吃不饱?
尚善鼻尖充斥着浓重的酒精味,她连手心的伤口中都能挤压出一线酒精。
她想起进来时任鸿飞的话,蘑菇的孢子是最危险的寄生物,这样高浓度的酒精虽然杀不死她,但是杀孢子呢?
肯定是杀得干净。
刘工好像真的实在帮她。
她代表的是双方都在争取的第三方,如果她成为刘工的继承人,那么二代接管站点的场面绝对不可能出现在黎明号里。
尚善忽然笑了下,她的牙齿磕在冰凉的大理石上。
但万一刘工就是个疯子呢?
这里全是一群窝藏在地下站点的臭虫!伪造日志,亵渎职责,荒废第一防线,自相残杀!全都该死!
尚善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忏悔室?要她忏悔?
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呸!
尚善睁眼看向最高层祭台。凑近了发现那里散发着绮丽炫目的光,上方的空气都染上了膨胀诡异的色彩,仿佛一座旋转的斑斓星系——刘工不会轻易送她过来,那里绝对有她必须要看见、知晓的东西!
尚善一步步爬上了祭台。
视线往上缓慢移动,最终——她看见了一具小小的尸体。
尸体开膛破肚,一刀从大腿划到小腿,皮肉敞开,成了铺平的田地。从尸体的胸腔肠壁和肉里上长出了大大小小的蘑菇,蘑菇长出了血肉和青筋,一颤一颤宛若在呼吸。
尚善认出了那一头火红的头发,那是他们放进来的饵料。
是那只小猫。
好多蘑菇啊。
每一个都在生长,每一个都扎根进人的血肉里,吸食着生命。
“主啊,原来你是蘑菇。”尚善道。
回答她的是一片死寂。
尚善触碰了下最近的蘑菇,指尖沾染上湿意。
她开始尝试采下一颗蘑菇,可蘑菇一到她手中就立刻烂成了水。与此同时,尸体上的蘑菇长得极快,她采下一颗,尸体上就冒出两颗,接着是三颗、四颗……无数颗——一声轻微的痛苦呻吟从她的左手边传来。
那是尸体的头部,尚善抬眼望去,对上了一双眼球上长着蘑菇的眼,如果那能叫做眼睛的话。
“好痛……我好痛……”它喊。
尚善碾碎手中蘑菇,汁水顺着她的手腕流下。
她说:“小姑娘,我没办法救你。”
“那……和我、说说话吧……等我死了你再摘蘑菇……我很痛……它们像是在扎我……”
小姑娘很懂事,声音微弱。
尚善沉默,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低声叙述道:“他们把我抓到了这里……地上都是蜡烛……我爬上来好累……我就睡了一觉,醒过来发现自己的脚……长在了地上。”
“后来就是这些蘑菇……它们长得太快了……我来不及拔掉……我好像看见了我妈妈……但是蘑菇长在身上的感觉很舒服……暖烘烘的……你要试一试吗?”
它的喘气越来越急促:
“我这样死掉……算是救人吗……我来世会成为一个好好的人吗……”剔透泪珠从蘑菇的根部滚落,顺着小姑娘的脸滑下。
无论再怎么畸变,灵魂都会因为痛苦、恐惧和希望流泪。
“怎么会想做个人呢?朝九晚五,一月三千,当牛做马,放假调休。”尚善缓慢开口。她自嘲地笑了,继续开口——你就是个人,哪怕是现在。
“荣铸来生。”小姑娘低语一道,停止了胸膛的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