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等待之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尚善提起了心,那脚步声又急又快,她担心是何岸会来报复,立刻循声望去。
但很快,她知道自己弄错了。
来人是从第五先遣队的身后那条通道过来的,看第五先遣队的样子应该是他们认识的人。
“我们回来了!向上的通道已经扫清!可以随时出发了!何镠队长!队……任队!”
看来这位来人不光第五先遣队认识,尚善和任鸿飞也很熟悉。
“山柰。”任鸿飞吐出两个字。
白雾般的烟圈模糊了眼前地视线,但尚善依旧是一眼就对上了来人。
来人戴着面罩,银灰色的面罩根本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小幅度地看见她头颅的转动。她的视线蛇一般丝滑地从任鸿飞的脸上滑下,顺着两人相牵的手臂爬到了尚善的脸上,而后定在尚善的眉骨间足足数秒,像是要钉死什么东西一样。
尚善只能看见她握枪的手微微颤抖,抖得唯一一颗指甲青白。
“归山柰。”尚善道。
难为她明明手都被她打烂了,相遇的一瞬间还是拔下了枪栓。比起这,尚善更好奇一件事: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呵。”归山柰的头盔里溢出了一声细细的笑,她收起枪,脱下了头盔,“自然是托你的福。”
即便是受了那样的两枪,归山柰看起来依旧过得不错,面色红润,连发丝都黑里透亮。
尚善心里想不愧是归山柰。然而她嘴上却道:
“是吗?我还以为是你自找的呢?”
两个女人之间的针锋相对不言而喻。
即使是在这样危急的时刻,人类看热闹的优良传统还是发挥了最大的作用。第五先遣队的人互相对视,露出了看好戏的神色。
任鸿飞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眉毛。在这场面中,他这位站在中间的男人难免被拖入一场罗曼蒂克三角恋的猜测当中。
当然这样的猜测也异常得对得起他们三人的颜值。
尚善冷笑着用力甩开了任鸿飞的手。
所有人都以为她们俩是争风吃醋,但她们之间是生死血仇!比起那所谓的情情爱爱,拿着刀子互捅两刀,生嚼子弹唾到对方脸上才是她们真正想做的。
一丝恶劣的笑意在归山柰的眼中飞快地旋转一圈沉进瞳孔深处,她咬了咬唇做出一副被伤害到的苦笑,无可奈何道:
“你们或许不知道她?她就是——尚善。”
她甚至都没有介绍她,只是道出了尚善的名字。但一瞬间,很快地,第五先遣队所有人看向尚善的目光都变了——变得鄙夷、不屑甚至愤怒。
愤怒什么?
他们早就在归山柰的口中听过了尚善的名字,伴随着归山柰对这个名字的解释,一切罪名都在名字上挂着钩,只等着尚善这条大鱼出现咬钩。
尚善忍不住笑了。
“任队,你还不知道吧?”归山柰苦笑,“山秋就是死在她手里。”
任鸿飞原本低垂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尚善身上。
“当时我和山秋已经杀死了怪物,但是她——她为了活命投靠了怪物,即使!即使怪物死了她依旧对着我和山秋开了枪!”归山柰抽噎两声,漂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倔强不肯落下,“山秋给我挡了枪……而我的手……”
归山柰伸出双手,原本纤细的手掌变的像是被绞肉机绞过的肉泥堆砌出来的,十根手指只剩下三根。归山柰的眼中闪过恶毒的恨意,这种强烈的情绪波动使她美得更加惊心动魄了。
在隧道里投靠了怪物,甚至在杀死怪物后还背叛了求生的队友,这样的罪名指向尚善,不光是在说她狭隘自私愚蠢害死队友,更是在提示众人她这个祸害不除后患无穷。
“你话真多。”尚善揉了揉手腕,“归山秋怎么死的你心里很清楚。”
“他能是怎么死的!难不成还是我这个亲姐姐杀死的吗?”归山柰赤红着眼叫道。
尚善露出了一抹微笑。
“当然啊。难不成是我这个和他无冤无故的人杀得吗?”
任鸿飞笑了一声。
有好事者看不下去了,叫嚣道:“别和她废话!我们把她先绑了再说!”
“就算不杀她,把她扔在这里也算是仁至义尽!”
“真是畜生啊!”
尚善神色冷漠地看着他们拿出手铐绳索过来,她看向了归山柰流泪的眼。
“为什么?”她忽然道。
为什么如此恨她?为什么宁愿污蔑说谎也要让她不好过?
归山柰只是抹去了鼻梁边的泪痕。
就在他们继续靠近的时候,任鸿飞站了出来。
他挡在人前。
“我来。”
他接过了别人的绳索,转个身绕在了尚善的腰上,然后在她的手腕上绕了两圈。明明是在绑人,但却只是盯着尚善的眼睛看。
那样缠绵的眼神不像是在绑人,反而像是在……勾引。
“任队。”归山柰上前两步,“你一定不要在被她蛊惑了!她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任鸿飞笑了,在尚善耳边低语道:
“原来我以前是被你勾引的关系啊。怪不得,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舒坦。”
尚善:……得亏她现在手被绑住了,不然一定扇得他不知五六。她怎么还不知道任鸿飞有这样一面呢?
就在这场闹剧还没结束的时候,何镠从身后的隧道里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并不好看,手上沾着血迹,眼角发红,显然是看见了自己弟弟的惨状。
何镠径直朝着任鸿飞走了过去。
尚善眉头一皱,挡在了任鸿飞前面。
何镠短暂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伸手拍了拍任鸿飞的肩膀。
“多谢。”他说。
何镠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清了清嗓子。
“不多言!只谢谢你给我弟弟一个痛快!”
尚善僵住。
眼下是什么情况?她眨了眨眼,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难不成何岸真的是被感染了?
何镠走到第五先遣队中央,小声地叮嘱些什么。
尚善感受到背后灼热的视线,她感觉自己的脖颈都被盯得发烫。
“转过来。”任鸿飞的声音有些沉。
尚善转身的瞬间拉开了一截距离。
尚善:“是我误会你了。”
任鸿飞:“为什么挡在我面前?”
两人同时开口。
任鸿飞收起了笑,眼神沉得像潭水。
尚善心想这不是废话吗?但她对这样正经的任鸿飞格外不适应,她耸了耸肩:
“脚滑,没站稳。”
她吊儿郎当的样子给任鸿飞气笑了。
他开门见山道:“你是不是我老婆?”
尚善瞪眼立刻骂道:“我是你大爷!”
“你果然是我……”
还没等到任鸿飞说完,他的肩上忽然搭上了一只冰一样的手。
“任队,你还和她说什么!”归山柰眉眼忧愁,“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气氛在一瞬间猛地一冷。
“想死?”
归山柰触电般抽开了手。
“她是什么人我日后自然会了解。”
任鸿飞将绳索缠了两圈在手掌上,强制拉近了和尚善的距离。望向归山柰时,他如玉的脸上眉眼似冰棱,说的话更是毫不留情:
“但归山柰你,我早就了如指掌。”
归山柰的脸霎时间白了一片。
然而她还要挣扎:“任鸿飞,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
“对了!山柰。”何镠打断了她。
何镠目光沉痛道:“你也不要太伤心,生死有命。何岸走得很快,没什么痛苦。你要去看看也行,就在前面拐……”
“我不去!”
归山柰尖叫起来!
“你们!你们一个个!”
她赤红着眼,目光扫过何镠、众人,扫过任鸿飞,最终落在了尚善脸上。
尚善看见了她太阳穴上暴起的青筋,咬紧的脸颊以及咯咯作响的后槽牙。就在她以为归山柰要发作的时候,她忽然松懈了下来。
任鸿飞已经站在了尚善身前。
归山柰自嘲一笑。
“我不去。”她轻声道,“我……我没办法接受何岸就这样离开了我们……我……”
她捂起脸哭了起来。
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悲伤过度,纷纷安慰起她。
尚善不是蠢货,她能从众人的话语中明锐地察觉到归山柰和那名叫何岸的男人不一般的关系。她看过何岸的脸,很普通的长相,扔到人群里都找不出来的人。
她不相信归山柰会看上那样的男人。
尚善忽然发觉自己很了解归山柰,她对眼前这位女士抱有最恶劣的猜测。归山柰她一直是一个不择手段也要活下去的人。为了活下去,她会选择忍受那样的长相,额外照顾会让她手上的伤恢复得极好。
不择手段只要达到目的。出于这一点,尚善打心底万分佩服自己的这位死敌。
尚善抬起头,归山柰还在捂着脸哭。就在尚善要移开视线的一瞬间,她忽然、看见了归山柰从指缝间露出的一丝眼珠。
她嘴巴在哭,眼珠却一眨不眨地盯过来。
她的眼睛里要溢出来的恶毒恨意。这是她们之间的死仇。
尚善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片刻休整后,众人再次启程往上。
“她?”有人指向尚善,“也要带上?”
任鸿飞看了那人一眼。
何镠到底是心中有数,立刻踹了那小子一脚,骂道:“就你他妈多嘴!”
任鸿飞牵着尚善走在队伍最后,在他的冷脸下,居然没有人敢再置喙一句。
所有人继续往上,看起来好像所有的先遣队都执行着同一个任务——清洗求己门隧道。
但接下来应对了两拨怪物之后,尚善发现第五先遣队好像并没有像任鸿飞那样注射什么药剂,只是靠着武器火力压制。
任鸿飞悠哉游哉走在最后,时不时开两枪扫清漏网之鱼,也并不露出什么特别之处。
尚善被护得紧紧的,连枪都不用拿。
难道是清扫的武器不一般?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耳边忽然炸响一阵耳鸣声!一张纸条凭空出现在她面前,上面大片大片空白,只写着一个字。
【逃!】
而下一刻,一种古怪的声响从前方隧道里传了出来,如同铜锣被连续不断大力敲击!来不及细究,而比声响更快感受到的是脚下的震动!碎石墙皮大片大片从天花顶上掉落,一时间连人都站不稳!
何镠大喊:“又地震了!快抱头!”
隧道前面飘来一股极其浓郁的甜香味,金属敲击的声音也越来越近,越近震动越剧烈!
而此时人们也终于意识到了不是地震了!
“是酿人蜂!”
伴随着话音落地,所有人的脸色都惨白下去。
隧道前方传来喧杂至极的“嗡嗡”声,尘土四起!他们终于看见所谓“地震”的来源!
“快跑!杀人蜂潮!”
众人脸色突变,霎时间往后飞奔!
一道速度极快的黑旋风席卷过隧道,所到之处全都破烂不堪!霎那间如同黑暗袭来!那根本不是旋风!全是杀人的虫蜂!这些马蜂浑身漆黑,碰撞着发出金属撞击声,尖刺长长扎在末尾,闪着剧毒的光!
它们速度极快,隔着一段距离就发射出毒针。挨上的人连叫都没叫出一声,直接倒地失去了呼吸。
尚善先是被纸条震惊,接着发现身前的任鸿飞像是根本没看见杀人蜂潮似的一动不动,她拽都拽不动。
这样的畸变怪物是最棘手,数量多防御强,有毒素有蜂群合作意识,想要快速地一网打尽几乎不可能。
“任鸿飞!”尚善大喊。
终于在杀人蜂巢到达前一刻,她拉动任鸿飞跑了起来!而第五先遣队人已经转眼间丧命了大半!
奔跑的过程中,身侧的人越来越少。但没有办法所有然只能继续逃命,边逃边反击。可是命运弄人,酿人蜂的嗡鸣声不光从身后的隧道传来,前方的黑暗中也传来可怕的嗡鸣!
眼见着隧道前方也涌动来一大片恐怖的黑幕,所有人都陷入了绝望之中。
何镠拿起武器:“奶奶的!死也要拉个陪葬的!”
所有人准备拼死一搏。
尚善喘着气,她试图挣扎手腕上的绳索。
“任鸿飞,给我解开!”
任鸿飞慢悠悠地抬眸,而后伸手一按,把尚善按进了墙壁的一处缝隙里。
那是一道很狭窄的缝隙,只能供一个人藏在里面。尚善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这道缝隙的!看样子他是打算用自己堵住缝隙,把尚善藏在里面。
尚善使劲抓住他:“给老子松开!要死一起死!”
“谁说要死?”
经过方才一番急速跑动,任鸿飞额前的碎发凌乱了些,他一手撑着墙,一手轻易解开了尚善的绳索。他眉梢微微挑起:
“我是怕等下杀得性起,溅你一身血。”
话语间,酿人蜂潮已到身边。
任鸿飞直起身,目光沉静理智,整个人自信又强大。
酿人蜂,属于食人植物和蜂系基因共同畸变的怪物。蜂如其名,会直接通过尾部的毒针将人类酿成一包人皮包着的肉糜。因为其数量极多,一向是极其棘手的畸变怪物!
尚善瞪大眼。
耳边是人们的咒骂声、哀嚎声,渐渐地都被她的耳鸣声遮挡住,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任鸿飞背过身去,背影挺拔。
一缕金黄的光线从他的手腕处缓慢地伸了出来,就好像是从他的骨血中长出来似的。肩膀处、脚踝处……直到浑身上下!无数条类似光缆的金黄线条缓慢地探出头,而后一眨眼在任鸿飞周身分裂、纠集、延展——织成了数不清、无边无际的光网触手!
这些光束触手大大小小如同拥有生命,在某一个瞬间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出击!碰到光束的酿人蜂如同玻璃制品一般瞬间断成数截!
局势眨眼间发生了倒转!
原本是酿人蜂杀人,而如今倒像是海底鱼群被大网死死罩住!渐渐缩紧!直到将所有猎物全部绞杀!
转眼间,大部分的酿人蜂全都被消灭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