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章太长,分成上下两章贴出。大人们请先看前面一章,上半部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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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案情有起色,我们才晓得,二师兄听说了消息,早就赶过来了,一直想方设法帮我们。」
二师兄当时已不姓翼了,改姓黄,名字仍叫本来。
他先到府衙求做证人,证明翼家帮绝对没有拐孩子,他也是帮主夫妇救下的孩子,长大后师父发现他想学别的行当就放他走了,更未让他偿还抚育的恩情。如果是拐子,焉能如此。
可他早已离开翼家帮,与案件无关,没能当上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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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本来进不了府衙,参加不了堂审,连去牢中探望都做不到。他四处借钱求人,设法走一点点人情,有仗义的衙役私下指点他说,论钱财,你拼不过田家,走不上人情。知府大人断案也不能随心所欲,即便他老人家觉得你们冤枉,亦不可仅凭这份感觉就放了翼家帮,把那俩仆人定罪。判案需遵律法,凭证据。现在各样证据都指向翼家帮有罪,你光喊冤,没有脱罪的证据怎么行呢?
「后来我们脱罪的一项关键证据,即是二师兄帮着捕快一道查出来的。多亏二师兄学医,察觉到毒死那少爷的毒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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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城很多小报详写了案件经过,黄本来买了一堆阅读,再到少爷住的客栈找伙计等人求证,发现田少爷毒发身亡很快,没什么动静。
寻常中毒的人,一般不会像戏里那样,毒药入腹,浑身一晃,吐一口血,头一歪,归西。中毒者从毒发到身亡,大都经过极其痛苦的煎熬。打滚、惨呼、抽搐、呕吐,大夫知道无法可救,只能眼看着中毒者痛苦挣扎。
像少爷这种中毒后没什么动静,很快没了的情况较少见。
或中的不是一般的毒。
如此厉害的毒药,挺难临时在街市上买到。
田少爷一路到杭州没经过什么大城,进城当晚就被害了。如果两个仆人是真凶,一路陪着少爷,应该没时间在杭州买毒药。
外地人在小城或乡野买剧毒,很容易被记住,凶手若性格谨慎,大约也非沿途购毒。
那么,毒药是早已备好的?
黄本来遂赶到田少爷的家乡,配合暗访的捕快一起查,竟真找到了姨娘的姘头配毒的证据。
这也成了给真凶定罪的关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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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九师兄妹从牢里出来后,才知道二师兄做的这些事。
二师兄租了个小院,帮他们调养身体,与他们一起安葬了师父师伯师叔翼五和俏姨。
师父的一些江湖朋友,二师兄帮着查案时结识的衙役捕快都来探望他们。
有几位江湖前辈说可以收他们进自己的帮派。
指点过黄本来的老衙役则道:“虽对令师门不敬,我也需得劝几位一句。此一劫数,或是天意,你们几个娃娃岁数还小,学门真正的手艺,改个别的行当,好生过一世,令师在天之灵,应也欣慰。”
翼四说他想继续做翼家帮的人,师父师娘的功夫和师门的招牌不能丢,但今后只卖艺不卖药了。
翼六和翼七跟着翼四。翼八改别的行当了。翼四看出翼九犹豫,便说:“师父临终前让我们别做这行了,是我觉得自己没能耐做别的,还是靠着师父的名头混口饭吃罢了。我和小六小七没师父师伯师叔那样的本事,养自己都难,养不起小拖油瓶了。你跟小八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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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定下前程,各奔东西。翼九岁数小,受伤重,恢复很慢,仍跟着二师兄暂住。他想自己将来难道随二师兄学医么?他真不喜欢医理,完全看不进医书。这时老衙役又来探望,问翼九:“你想不想将来到衙门做事?”
翼九懵了,心想自己这样的人,哪能轮到这么好的事。官老爷,得多大福气的人才能当?
老衙役说:“衙门里做事的并非全是官老爷,像我这样的,也是听大人们差遣,不过吃一碗公门饭,得人多抬举些体面罢了。每日更不轻松。我有位亲戚,在北边某县的衙门做事,他比我更忙些,是位捕快,与他娘子都是良善人。早年丧子,未再有后,想收一徒,继承衣钵。我看你是个讲义气的孩子,应与我堂弟投缘。你若愿意,我便知会他。”
翼九激动万分,捕快,就是与二师兄一同查出罪证,令案件真相大白的人!
他知道衙门里不全是好人,所以更想当捕快。他想当好捕快,想将来再没有人像师父师兄那样被坏人冤害!
「那位老差役,即我后来的师伯,便把我荐给了我第二位恩师陈老捕头。我随第他老人家改姓陈,名字改作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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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捕头很得某任知县大人的欣赏,知县迁调别处,将陈老捕头也带了过去,转调几地,最后到了沐天郡。
陈久这时已长大成人,也想当捕快。按规矩,他不能和师父在同一衙门里当差,后来京兆府丰乐县的衙门里有了空缺,陈久参加试选得中,自此住到丰乐县。
赏识陈老捕头的大人在沐天郡府丞职位上致仕,陈老捕头也岁数大了,退到丰乐县养老。最后几年身体不好,陈久挂职在家照顾。师娘师父先后离世,守孝完毕,陈久才重新回丰乐县衙当捕快。
陈久与二师兄多年间一直有书信来往。
二师兄云游各处,未有固定的居所。他们的书信不少经由一直住在杭州的陈师伯转交。
师兄信中写的都是云游所见的趣事,陈久曾羡慕过师兄的洒脱。
「我后来才知道,师兄离开师门后过得挺苦的。江湖人一开始说他是逆门子,不收拾他都算宽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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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人离开师门,有“分门”、“出门”、“叛门”、“逆门”几种。
分门一般是掌门或当家师父离世,继承人有争议,由同行长辈见证,各立门户。有些像兄弟分家。
出门则是掌门或师父准许门人离开师门,自立门户。
叛门与逆门有些相似,都是门人与师门产生矛盾,自行离开。叛门往往是师伯师叔与师侄不和,或同辈兄弟争斗,落败的一方自行离开。而逆门是最严重的一种——徒弟忤逆师父,自行离开师门。
「我以为二师兄算出门子,没想到江湖人把他看成逆门子。」
在江湖同道眼中,翼鳞对徒弟有救命抚育授艺的大恩,既父又师。此徒却勾连外人,举发师父,弃师门想改艺奔高枝,真真是一头不忠不义不孝的绝世大白眼狼,遇则必唾之,恨不能刃之。懂医术的江湖游医或许不怎么看得上翼家帮的买卖,但更不齿逆徒,根本不会理会黄本来。
而真正的医者知道黄本来曾经做的营生,也不会教他。
黄本来漂泊各处,一开始不得不隐姓埋名做苦工糊口,按照江湖规矩,任何江湖同道遇到逆门子,都可以砸他饭碗毁他买卖驱逐他。
丐者也是江湖同道,所以逆门子连要饭都要不到。
江湖人遍布街市,心明眼亮,擅长从一个人的言语举止中发现其身份。黄本来去扛包搬运做苦力,往往没做几天就被人挑事殴打,遭工头解雇,甚至走在路上都被绊被推被撞,街边闲人追着他吐唾沫。
他不得不搬走,找另一份工。
同样的事情很快又发生。
他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霉事连连,却都没到丢命的地步。
江湖人觉得杀逆门子脏手。身败名裂,走投无路,自行饿毙于街头才是逆门子应得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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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本来体会到了江湖无处不在,他越躲越偏僻,竟到深山挖土开矿。
他埋头做工,小心做人,但有几个人看他的眼神开始不对,一些似曾相识的小霉事逐渐发生。丢东西,做好的工却出纰漏,打的饭被撞翻,之前待他不错的工头频频呵斥他。
因他平时待人厚道,常帮工友写家信,算工钱,看契约,仍有几个人与他往来。某日他与工友出门,刚回到矿上,即被一堆人按住,一通老拳后,拖他去见工头。
工头柜里的钱丢了,在他床板下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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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头让人把他锁进小黑屋,自行进屋,反插上门,啪啪向墙上甩了几下鞭子,边甩边骂,继而小声道:“你这小老弟哦,看着斯斯文文,怎么这样大的来头,老担乡亲要弄你哩?”
黄本来张了张嘴,工头又高声大骂,啪啪虚空甩鞭子,踹木头,声音再一转到极细。
“不必答,我不想晓得。我只管矿上平安无事,否则我要吃棒槌哇,你晓得吧。”
工头再骂,再甩鞭。
“唉,今天晚上月亮还挺亮的。先前,你帮我写家信,里面有首月亮诗,好美哦。我娘子说,她好喜欢,她继续等着我,不听我岳父的话了。”
工头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包丢在地上,再悄声吟诵。
“仰头看明月,山路亮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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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黄本来解开已经松脱的镣铐,逃出矿场。
工头给他的小包袱里装着他的身份文牒,他之前攒的工钱,还有另一份文牒,文牒中所写的年纪身形与他相似,是某位亡于矿上的工人之物。
黄本来不敢进最近的城,只混到临近村庄,向本地村民买吃的,买了一身衣服,打扮成本地村汉,搭运菜车到了另一城内,使用工头送的文牒。
黄本来如此一路沿着村庄绕行,避开江湖人耳目。他钱不多,饥一顿饱一顿,瘦脱了相。尽量找有水的地方沐浴洗衣,蓄了胡须,修剪整齐。过于邋遢也会被人注意,最好的方法是看起来平平常常。
他原打算往东走,索性搭条船出海罢了,路过某村时,从见底的钱袋里抠出几文,在一户人家买了个刚出锅的饼子,一碗白开水。那户人家好心,让他在院里小凳上坐着吃喝。屋主老夫妻与儿媳孙子聊天,聊到这家的两个儿子在附近小窑厂里做工,有一批瓷器亟待交货,窑内的工人刚被另一家高价挖走了一大批。剩下的伙计没日没夜做工,老夫妻的两个儿子昨天干了通宵,今天到现在还没回来吃饭。
黄本来听得心动,向老夫妻说自己是背井离乡出来做工的,在矿上得罪了人,被撵了,迫切想找活干,听闻贵家说有窑厂缺工人,不知能不能试试。
老夫妇指点他去窑厂的道路。这一带离大城近,人工便宜,附近产瓷土,开了不少小窑厂,挺多大窑接活多,会分些给他们烧制。
黄本来到了窑厂,这些小厂一般只招附近村民,不会聘用他这样来历不明的外乡人,但老板等着用人,见黄本来寒酸却不邋遢,又能读书写字,便留下试几天,讲明了可能不会让他待久。黄本来欣然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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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屏三人读到这段,心中微动。
算日期,黄本来到窑厂做工时,瓷公子曲泉石应该还没出生,他外祖父湖上老人亦尚未蒙难。这般看来应只是巧合。
不过,他们仍留意看了供词中的某些细节——
「窑厂具体在何处?」
「回大人话,非小人有意隐瞒,确实不清楚。应该离杭州不太远。师兄说那个窑的瓷器都是运到杭州明州这样的大城卖的。委托窑厂的商家天南海北,烧的瓷各式各样。师兄做的那种写诗画花的瓷器就不是当地样式,先在外地时兴起来,卖得好,有商家让他们照着烧。画有些是现画的,也有的是有现成的花样贴成模印。诗句都要手写。」
黄本来字写得不错,老师傅稍一教在瓷胚上书画的技巧,他便可立刻上工。他私下练习描花,练了几天,简单的绘样、填色、印花也能做了,老板很满意。
黄本来也很惊喜,这座乡村小土窑厂里竟有大夫。
窑厂工人易磕碰扭伤,常犯咳症,夏天又容易中暑,都是附近乡亲,东家不敢亏待,聘了一位老大夫日常坐镇,闲时医房还煮些应时养生的茶汤供工人饮用。
黄本来有空就去医房附近转悠,帮忙抬茶汤桶,递送东西。老大夫看出他的意图,稍教他一些医理,黄本来至此才算摸到真正医术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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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说,在窑厂那段时间算是他这辈子最走运的日子之一。」
这家小窑厂是当地小窑里比较弱的,工钱也偏低,心思活络的伙计大多被挖走了,留下的和新招进来的全想农闲时安分做份工挣几个钱的乡民,很少黄本来这样读书多会画画的人物,工友们没觉得这个外地人占了饭碗,待他很和气。老板见他做事诚恳,不闹幺蛾子,也不提让他走的事。
黄本来吃住在窑厂,一段时间后,老板开始放心让他晚上值夜守库房。他闲时帮医房打下手,从老大夫那里借医书,趁值夜时看,不懂的待第二天请教。
如此一段时间,人结实了,攒下了钱,渐渐窥到医术门径。
他心里却总不安,他在窑厂做工,用的是之前矿上工头给的那份文牒。
文牒上的身份是某郡某县某乡的某位良民。
工友们常玩笑问他明明读了很多书为什么不去考科举,祖上是不是大户人家,后来落魄了。
若老板工友和他以视为师父的老大夫发现他其实是个冒牌货,真实身份为忤逆师父离开师门的贱籍游民黄本来,会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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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夫曾隐约表露愿意收黄本来当徒弟,黄本来也非常希望拜老大夫为师,却一直没开口。
有一日老大夫问他,瓷匠与医者,皆须精研,一辈子只能择其一为主业,你可有过想法?
黄本来含糊道,暂没多想,而今能糊口就行。
老大夫说,你可以多考虑考虑。老夫医术粗浅,恐怕指点不了你太多。我有位友人,在城中开医馆,可荐你去到那边,一开始只能在他的药铺帮忙,不过每天看方子,辨识药材。亦可学不少东西。”
黄本来知道,他若这时跪下,向老大夫说,我不想去别处,只想跟随您老人家,老大夫一定会答应。
但他露出欣喜之色拱手:“当真?还请先生引荐!晚辈感激涕零!”
自此失去一位恩师。
窑厂主这时已有足够的人手,黄本来请辞时他挽留了几句,说:“就知你不会做久,实不相瞒,有人选能立刻补上你,没你字写得好,凑合用啦。你的前程重要,千万别凑合!”
多给了黄本来一个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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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本来初到老大夫友人开的医馆,确实是在药铺打下手,做些给客人打帘子,捆扎药包、分拣药材之类的杂活。
在医药铺里,一只臭虫都能熏出药香。黄本来几天所见所学,便胜过之前十年。
某日,药铺刚开,黄本来在门前洒扫,不远处有人大声咳嗽了几下,啐了一口浓痰。
他没在意,那声音又连啐几口,沙哑道:“我当是个什么东西呢,原来是个想攀高枝的雀儿,以为尾巴上粘片树叶,就变个金贵鸟了。”
黄本来循声望去,见一老丐半躺在道旁。
他沉默回到店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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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黄本来走在街上,几个闲汉自斜前方与左右晃来,一人将他一撞,黄本来脚步不稳,另一人旋即大嚷一声,揪住黄本来骂他不长眼,另几人看似劝解拉架其实按住黄本来,不让他还手。
闲汉们下手重且阴狠,黄本来蜷缩在地,模糊看见老丐在不远处晃脚,哈哈大笑:“什么东西啊?脏得我都没眼看!啧,污糟吧啦的不算东西!”
黄本来记不得自己怎么挣扎回药铺的,几个小学徒拿他好好练了一回疗伤术。
掌柜和铺子的老伙计已看出不对,馆主没说什么,便也没人多询问黄本来。
好在黄本来住在药铺后院,养伤可不必出门。
在床上躺了两天,他又到铺子帮忙,刚在店内站了一时,便见门口几个短衣打扮的男子晃来晃去,有两个晃进店内,睃看四周。
铺子的老伙计上前一步,笑盈盈拱手:“客官看诊还是抓药?”
那两人不答,哂笑两声,迈步出去。
黄本来知道自己在这里又待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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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趁夜离开,但与他住一个屋的两名小学徒那晚一直在看医书,黄本来身体没养好,精力不济,竟先睡过去了。
次日他没到铺子,一直在内院干杂活,没寻到离开的机会,却也未听到铺子有异动。
老丐和闲汉都没出现。
馆主和医馆的人待他如平常一样,他连着两三天躲在内院,没出门也没到店铺,铺子一直风平浪静。
黄本来知道不能这样躲一辈子,类似的事也不会停。
几天后,馆主有位朋友来拜会,弟子们在内宅正厅陪客,铺子里又挺忙,后院一时没人。黄本来简单收拾了一下,从后门悄悄离开医馆。
他穿过几条小街,搭了一辆车,出城后站在几条岔路处,一时愣怔,突听背后道:“要往哪呢?是觉得你师父这辈子再也管不着你了,自在往远奔。还是烂肚肠里翻出了那么一丝良心,想去杭州救师父了?”
黄本来转身,直视老丐:“我师父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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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晓得师门遭了难,立刻赶到杭州,想各种方法救师父,那些人看出他是真心敬爱师父与师门的长辈同辈,师兄算在江湖同道那里擦亮抹账,再没人滋扰欺凌他了。」
黄本来也没再用过那个良籍身份,用回自己的文牒。
「师兄说,良籍再好使,也不是自个儿的。他之前做梦都梦到自己被老大夫、馆主、工友追问,问他到底叫什么。他一说自己的真名,那些人全不见了。他不想今后再做这样的梦。」
自己的本来面目是好是坏,都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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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本来向很多人学过医术。
「师兄未与我详说他都跟谁学过医,但应该一直没有真正入门拜师父。」
师兄写的信里有天南海北各种风貌故事,年少的陈久读之常羡慕,待年纪渐长,才品出背后艰辛。
「他跟着江湖游医学过方子,练针灸拿自己下手,扎到了血管子,血流个不停。他说当时身边有一瓶我们当年耍把戏卖的药,他留着是为提醒自己千万别犯错,一定要学真本事的,着实没办法,把小半瓶药面倒伤口上了,没想到血竟止住了。确实还是有点作用的。师父把师门配药的方子传给过他,他试着改,各种调,最后调出一种伤药,真的挺好使的……」
黄本来去各地医馆药铺打杂,因身份经历,大多被拒,在哪座城停得时间都不算长。
「师兄竟连高人老道都认得,跟道长学采药炼丹。老道没门户之见,问师兄想不想学修仙,师兄说,他俗根深种,与仙界无缘,只想学医。师兄几个养生的方子和治颈肩正骨的法子好像也是道长教的。」
黄本来待得最久的是南边的几个港城,天下万国的人士汇聚在此,琢磨做买卖,挣大钱。不太在意谁的出身来历。
一些穷苦的工人,流民,生病了看不起大夫吃不起药,大多自己硬扛着。黄本来已通医术,试着去给这些人治病。
「师兄连番邦话都学了几句,他说有夷国的大夫告诉他一些治热病、呕吐、腹泻的药方,挺好用。北边的胡医有一种冻伤药膏,药效甚奇,师兄想学,可人家有秘方的,不肯轻传。」
黄本来请那胡医吃酒,送小礼物,胡医以为黄本来是断袖,爱上他了,尤其郑重地说,他有妻子,他们那里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位妻子,他非常喜欢他的妻子,不能接受黄本来的心意。
黄本来很尴尬,赶紧说,他只是想知道冻伤膏的配方。
胡商说:“哦,这是秘密。抱歉我不能透露。但我可以多送你一些,你如果有铺子,想卖这种药膏,我给你供货。我希望药膏装在你们的瓷盒里,这样显得很精致。不过盒上必须用我们的徽记,写明产自我们那里。客人们也会觉得来自异邦的特产很诱惑,想尝试,不是吗?”
黄本来没有铺子,更没钱进货,他把胡商的提议告诉了某家为他的义诊供平价药材的药铺。
药铺老板与胡医谈了买卖,谈成后请黄本来吃了饭,送了他不少药材。
胡医也多送了黄本来一些冻伤膏。
“作为感谢,阿本,我打破誓言告诉你,药膏里有熊油。但必须是我们那里的大棕熊,一方水土养一方熊,你们这里的熊,太温和。所以,你知道配方也没用。”
黄本来谢过胡医,他知道,搭配熊油的药材才是药膏的关键。他试着用各种油脂搭配草药,先调出熊油的热性,再找常与胡商打交道的人,用各种方式查询此国人喜欢用那些药材防寒。推测药膏中的药性。
他后来配出一款冻伤药,旁人皆说好用,住到渠里村后,京城的人也常常买。黄本来在世时一直不断改进药膏的药性。
「好多大夫都说师兄行医野,一则不太看得上师兄的出身;二则,师兄的很多药方不固定,他总在改。」
于是常被诟病——野路子傻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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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有些痴性,总想帮别人,不忍心辜负旁人。他与稚娘的娘成亲,陷在那村里,起因也是在我。当时他在南边过得很好,说不定很快能自己开铺,发大财。我那时正想进衙门当捕快,遇到点阻碍,练武又伤了筋骨,心情一时低落,在给师兄的信里露了出来,师兄万里迢迢赶来看我。」
黄本来选了最快的方法,先搭海船,再转陆路到达丰乐。
「师兄真是我的福星,他到后的第二天,我去衙门应试,立刻入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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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弟时隔多年相见,格外亲。
时正值春日,繁花处处,胜景无限。若黄本来立刻折返,回到南方刚好盛夏。陈久遂请师兄多住几个月,京城这边夏天比南方凉爽,索性过了夏天再回去,他们师兄弟可以好好聚聚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