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晨还没到家,隔着门老远闻见一股冲鼻的野菜味道,他嗅嗅狗鼻子,荠菜肉馅的,准没错。
“妈,怎么包荠菜馅儿的饺子?我要吃虾仁鲜肉的。”许清晨蹬掉两只球鞋,大摇大摆地晃进厨房。
“出去,把鞋子摆好。”司妍正在清洗面盆收尾,她头也没回提声喝道。
“眼长后脑勺了吧!”许清晨嘀咕着老不情愿地扭过屁股将乱踢一通的鞋子端正摆放。
“今天冬至,这些送给外婆和南山,我们马上跑一趟。”司妍回头交待,顺便瞄了眼入门地垫。
“那你还让我摆鞋?”许清晨顿时觉得自己被耍了。
“照这么说,你还用脱鞋吗?还用进门吗?还用回家吗?”司妍恭敬地问儿子。
幸好许清晨已不再是当年的懵懂幼子,他心中有数,母上大人表面如此客气,背地里指不定藏着几把大刀,但凡他顶一句嘴,这些几百米长的大刀便会重现江湖,专治儿子各种不服。
许清晨今天心情不错,他不想讨骂,识相地点头哈腰,“母亲大人,您教训的是。”
司妍扫了一眼格外“懂事”的儿子,果然,眼里闪过一丝满意,可惜祥和之景没能持续三秒,下一刻,厨房又鸡飞狗跳起来。
“洗手!”
“用洗手液!”
“水开小点儿,别溅饺子上!”
“你洗干净了吗!”
“手别甩!用擦手巾!”
......
连串指令如飞镖砸来,许清晨被射成个筛子,原本不错的心情漏了一地,再瞧见司妍颐指气使的神气模样,当下幸灾乐祸地捏起一只白胖饺子玩起来,“妈,你这些饺子,怕是全白包了。”
几百个月的小朋友了,居然还玩食物,司妍正欲呵斥,闻言一滞,“什么?”
“南山已经给外婆送过饺子啦。”许清晨慢悠悠地拉出一个“可惜了”的长调。
哗哗流水声中,司妍微不可闻地啊了一句,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擦洗面盆,抹布顺着面盆内壁裹了一圈,她顺手掀了个面儿,也不知在想什么,手忽然一顿,水柱正好呲向面盆底部,一时水花四溅。
而司妍竟在出神,完全不管那面盆几乎被水柱戳个洞。
许清晨赶紧探身关上水龙头。
他听见司妍幽幽地叹了一句,“也不跟我说一声......”
像埋怨,又有几分胆怯,不敢怪罪。
“你也没问吧!”许清晨一副欠抽的肯定语气,他顺手捡起块抹布,沿着水槽胡乱一通擦。
司妍没说话,她出神地盯住操作台上摆放整齐的白胖饺子,越看越觉得多余。
许清晨这张乌鸦嘴说得没错,自从上次老太太擅自提前出院,还骂她小题大做之后,司妍再没主动和亲妈联系过,大事小事皆通过传声筒司平进行,直至前几日,因为冬至要不要回家烧纸这个问题,她和司平发生了争执,还把司平惹毛了,所以这些日子,司妍和亲妈完全处于断联状态。
许清晨双手抱胸,懒洋洋地靠在操作台上,像个老夫子慢腾腾地说道,“妈,我觉得吧,你得好好反思反思和外婆的关系!”
这小兔崽子,居然还敢教训我!
司妍好整以暇地看向儿子,“你有什么高见?”
许清晨一本正经地卖弄玄虚,“司妍同学,论为人子女,你恐怕还得跟小爷我学习学习。”
司妍心中冷笑,学习你把我气得吐血差点送去心脏搭桥的本事还是修练一副千锤万打同你一般厚的脸皮?
“看在你这么虔诚的份上,小爷我就大发慈悲不吝赐教!其实嘛,也没什么高深玄妙的秘密,只有一个字——哄!”
司妍毫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我告诉你,你别不信!老小孩,越老越像小孩,小孩那不得哄吗?你天天板着一副训儿子的嘴脸朝老太太乱叫,乱比划,瞎安排,你看她会不会给你好脸色,那可是你妈!但你若是今天给她一粒糖,明天给她一颗枣,后天再夸她两句,保准老太太见着你笑嘻嘻,凡事好商量。懂吗?”
长篇大论结束后那家伙居然手托下巴把自己变成了一朵太阳花,还冲她抛了个媚眼。
天杀的,我可学不来。
司妍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亲妈气疯了,才会以为儿子的狗嘴里能吐出象牙。
“你不信?”许清晨生气了。
司妍伸手揉了揉儿子脑袋,哄小孩般哄了哄他,“我信。”
这套敷衍的操作许清晨明显不信,但他在为人师方面很是慧极,“对,就这样,不过不是哄我,去哄你妈!”
司妍很想长嚎一声,为什么和亲妈心平气和地说几句话这么难?
她糟心地去拧洗碗布,许清晨瞧她用力的样子,估计将外婆当作了手中麻花。
怎么回事?心情怎么好了那么一点?
司妍微微一偏头,瞥向正在老牛喝水的儿子,她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回了趟外婆家。”许清晨正经地回答。
“你回外婆家做什么?”司妍奇道。
“方南山下午突然请假,我以为他又犯病了,赶紧回去瞧了瞧,结果他不在家,我就顺道儿去看了外婆。”
“你外婆怎样?”司妍只是嘴硬,不管儿子还是妈,她心里头从来都放不下。
“老样子,在看《重案六组》,房间里黑漆漆的,还是我给开的灯。”
司妍一听又闹起心来,手中抹布差点被她揉成球一脚踹了,“让她开灯,别省几块钱电费,说八百遍也不肯听!眼睛坏了可怎么办?以后做瞎子吗?你说说,怪我生气吗?”
好不容易扑灭的火气怎么又烧了起来?许清晨暗叹,敢情白忙活了这半天。
他赶紧去抚司妍后背,一套又一套地哄起来,“不怪你!你放心,我帮你教训过你妈了,我跟她说要是您再不肯开灯,每天放学我先来你家报道,把你满屋子灯全打开我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