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太医说顾未辞身虚体弱不适劳动,并非危言耸听。从逍遥侯府回永宁侯府时,即使马车内的软垫足够厚实,松风再是轻驶慢驰,他仍是在半途挨不住气虚,昏了过去。
之后的八日他昏睡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多太多,醒了也恹恹地头晕目眩,也听松风执墨说起许青川和陆清鹤及平日往来交好之人都曾来探访,但他未醒,便一个也未曾见。
而李乘玉渺无音讯。
顾未辞的沉默让许青川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未尝过情爱的他无法体会那些细枝末节的心思情愫,只能有些做作地拍顾未辞肩膀,努力安慰:“小情人之间斗气也是常事,等乘玉缓过劲来,你给他个台阶下了吧,免得让旁人捡了便宜去。”
这话里的暗示实在太过于明显了。
缠绵病榻一直未出府,顾未辞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向许青川问道:“他和林昭清,近日仍是有所往来么?”
许青川眉心蹙成了个小小的川字,犹豫一瞬,还是照实答道:“甚密。”
“是么。”顾未辞苦笑追问,“如何甚密?”
“呃……他几乎每日都会去相府……”许青川小声答着,继又放弃般地“哎唷”高声,“不管,我待会定要扯住李乘玉问个清楚!”
“你问了,他答了,结果也是弄不清楚的。”
许青川不解:“为何?”
顾未辞深深叹了气。
李乘玉的梦中乱象,他是一点也不信的。以他对许青川的了解,估计许青川也只会惘然。
果然,将李乘玉梦魇情形说给许青川听了,许青川也只是怔愣一会后嗤笑出声,道了句“这不是荒唐么”。
确实荒唐。但他却只能被动地被这荒唐裹挟着,与李乘玉渐行渐远。
“我就说乘玉确实是撞了邪祟一时魇住了吧。四皇子是何人品,你对他如何真心,他比谁不清楚。等神魂定了,定然就明白过来了。”许青川劝慰道,“你也别想太多,话本都写了,有情人之间有时一个念头、一个误会没理清楚,就会生龃龉长怨怼,这都是因为太过在意之故。待到清楚交代明白也就无事了。”
顾未辞苦涩淡笑:“希望如此吧。”
“必然如此。”许青川笃定,“我把话放在这儿,若是乘玉对你也能有贰心,那我许青川这辈子都不相信情爱了。”
“倒也不必如此。令尊令堂不是情深义重么。”
“他们倒是一世恩爱,但我爹对我娘有时候可真没乘玉对你那么细致入微。”许青川说,“你不知道,我可是暗自发过誓的,以后我有了爱妻,我对她定不能比乘玉对你的好少上半分……”
顾未辞苦笑更甚,而侧边传来的沉稳话语止住了许青川:”未辞身体还未大好,你何必如此话多。“
是原本在远处迎客的陆清鹤来到了他们近前。
许青川对顾未辞递过去一个“糟糕,被抓到了”的眼神,然后转身解释:“我也是关心未辞,毕竟近日他和乘玉……唉哟我错了,我不说了。”
陆清鹤年长他们些许,平日待人处事一会儿更为稳重妥当,年青一代中最为四皇子信任倚重,许青川虽是家中独子,但面对陆清鹤时总有些面对兄长的感觉,立刻收了絮叨。
陆清鹤也用看自家弟弟过于跳脱的行为时好笑又好气的眼神看着许青川笑了笑,然后抬起手轻轻按了按顾未辞的肩。
单薄的触感让他不由得微微蹙了眉,低语:“天虽然是和暖了些,但你不必就脱了大氅。”
说着他解了自己穿着的大氅要给顾未辞披上。
顾未辞退开一步,摇头推辞:“我穿了来的,觉得捂得慌就除了。若是待会风大天凉,我再让执墨取了来便是了。”
“我知道你不惯穿着旁人衣裳。但你病了这些时日,神色都还有着病意,可不能再经风。”陆清鹤坚持,“现下先穿着我的躲一躲风,让执墨立时去取你的来。”
顾未辞还是推辞,同时吩咐执墨去取衣裳来。
直到看着顾未辞着实穿好了挡风保暖的大氅,陆清鹤陪他们走到往重华殿前的大道口,才再返去替四皇子待客。
还未到吉时,重华殿大门还未开启,来赴宴的诸人三三两两在殿前游廊上躲风,彼此招呼着,客套寒暄,但各有阵营的暗流涌动却并没有完全被这表面的一团和气掩盖。
每每卷在这欲扬却抑的氛围中,不得不笑对应付,顾未辞都深觉实在疲倦。
而平日能诉一声倦意,从手心借一点气力来支撑的那人,今次不在身边。
二皇子的四皇子的针锋相对已是到了不可调和的凶险境地,李乘玉此刻忽而和林昭清走近,于任何人都是未曾料想过的变身术,给波谲云诡的局势更添进了不确定。
许青川他们想只奥李乘玉到底如何打算,旁的人,也想。
于是有人在顾未辞身边扬声道:“永宁侯世子在这儿呢,那怎么小侯爷倒是不见呢?”
虽然承袭典礼未举办前李乘玉只能算是逍遥侯府世子,但满朝皆知逍遥侯非他莫属,对他的称呼也早就成明确清楚的小侯爷,即使不明言逍遥侯府,人人也知道是在说谁。
另有一人咳嗽一声,虽听着是应答,却满是刻意:“别是小侯爷今日要和相府林三公子同来吧?”
又有人笑道:“猜测来去又有何用,不如直接请教永宁侯世子。”
一唱一和间,最初开声那人快步跨到顾未辞面前,行了一礼,笑道:“世子,小侯爷多早晚来呀?我有事想向小侯爷求教。”
那是平日和林昭清关系甚密的枢密副使关家的老四。
许青川立时沉了脸,顾未辞却只看了来人一眼便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