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许青川府上,府中人只说世子与小将军都不在府内,要问去了哪儿,皆是答不知。
这让李乘玉心绪日渐烦闷起来。
顾未辞不知所踪的第六日,过了午后,天下起大雨来。
长清把药盏端给李乘玉,见他恹恹地似乎不愿服药,立刻劝道:“世子吩咐过得让小侯爷好好服药,小侯爷可别误了世子的关切之意。”
李乘玉轻叹一声,接过药盏,却没有马上喝药,而是问长清:“今日也没有他的消息么?”
“一早我去找过许将军府中的旧识,都说世子与小将军确实已离府三日,小将军也没带多少随侍,想来不会去多久、也不会去多远的。”长清语带安慰,“虽然世子已接旨了,但世子也已与小侯爷言归于好了,想来必不会不与小侯爷知会一声就回去夏州的。倒是小侯爷,若是不好好遵照四公主的叮嘱服药用药,世子回来了可是又要失望的。”
确实在心里一直忧心着顾未辞是否在接旨后便回去夏州,李乘玉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但长清的话也不无道理。
阿眷一贯干脆,决定的事情绝不优柔。即使当初与他分得决然,但在已经明言往事不计的如今,显然并不会毫无交代地只让他揪心难受。
可,却也暂时没有了往日的亲密无间、事事皆有彼此的默契与应当。
他怕打扰,而阿眷,大概是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这让李乘玉心下不安,却也无奈。
他喝下那一碗温热汤药,拈起一颗蜜果压住苦腥,挥手让长清收走药碗,在廊下摆下茶具。
无边雨幕并未能清涤他心里的烦闷,反而让愁绪越发逼出了心里的冷意。
雨被风吹得向廊下扑来,落在脸上的清冷,让他想起旧年他坐在廊下温着酒看日暮雪色时,心里惦着在永宁侯府随同父亲办理年节事宜而与他久久未见的顾未辞的心境。
那时他想阿眷来,想两人为何没有拥着靠坐廊下同看一场雪的寂寞,与此时,俱是发自想念,却又大相径庭。
虽被压制但仍会翻涌的心口的蚀骨噬心之痛又起了势,李乘玉垂了眸子,抬手按住心口,想把那逐渐加剧的痛楚压下去,但又无能为力,甚至手指都在随着心腔里不受控的疼痛逼出的混乱心跳而发着颤。
洛听筝说的彻底拔出蛊毒的日子大致在这几日,又说虽然有七八成把握但却也无法完全保证毫无风险,万一……
雨声和疼痛让感官变得迟钝,直到人的脚步声近到廊前李乘玉才发觉。
他带着倦意与忍耐抬头看去,才发现,来的不是长清,却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在雨中执着一把素白纸扇,在廊下驻足,安静地看着他。
目光相撞,李乘玉喃喃:“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你这么久没来……出什么事了么?”
顾未辞见他神色,面露忧虑,缓声中带着安抚道:“我这几日去西山温泉固本培元,太医与四公主都陪着,怎会有事。倒是你……你再忍忍,我来之前与四公主碰过面了,她与国师随后就到,今日总算可以替你拔出蛊毒。以后就不会痛了。”
他声音很轻,却穿过厚重雨幕,在李乘玉心上落下了安稳。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顾未辞,眉眼间是隐忍的痛楚,但还是笑着,轻唤着“阿眷”,松开压住心口的手,向顾未辞伸了过去。
看向自己而来的李乘玉恍惚中失了力道,又或是疼痛越发难当得踉跄几步稳不住身形,顾未辞未及思索,快步向前扶住了李乘玉。
伞落在地上,雨水湿了衣襟,李乘玉握住顾未辞的手,用尽气力把他拉近自己,轻轻替顾未辞擦去面上沾染的雨滴,又再把顾未辞抱住,往自己怀里紧拥住,不肯再放开。
顾未辞在他怀里轻轻仰起头来,眼波流转:“你松开,进屋子,歇着,好么?”
那语气自然亲近,是李乘玉再熟稔不过的模样。
他的眼眶渐渐红了一圈,让顾未辞不由得叹了口气,没再或什么,而是抬起手,环住了他的背。
是久违的、一如隔世的、终于再圆满的拥抱。
这让李乘玉更紧地抱住了顾未辞的腰。
用尽气力。
“阿眷。”
顾未辞听到埋首在自己颈间的李乘玉嘶哑着声,呼吸带着热烫印在锁骨之上。
他轻轻应了声“我在”,李乘玉的回应是又更抱紧了些,仿佛不能忍受两人之间再有分毫距离。
没有挣脱,也不再急着劝李乘玉回屋躺下,顾未辞任由李乘玉紧抱着,让那力道将两人之间还未完全散尽的隔阂与陌生、疏离和近乡情怯,都碾碎掉。
“阿眷,若是拔出蛊毒有何不测,你别难过。”李乘玉的声音发着颤,却不虚浮,“你肯回来就足够了。我很开心。所以,你别难过。”
顾未辞没有说话。
直到李乘玉的身子越来越重,贴着的心跳越来越乱,渐渐撑不住地靠着顾未辞的肩膀,陷入了无知无觉的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