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前厅寒暄几句,生桓昀见陈生二人迟迟不坐知道是生华照顾陈靛不便,便说昨夜昙花刚下正好入膳,羹汤方子还是和生华母亲学来的,要留他俩在这里用早饭,于是拖着白灵称去知会后厨,留二人在客厅里聊些私密。
复刻了南法假日风情的挑高会客厅里一时消停下来,陈靛拄杖牵起生华一瘸一跛地走上面湖而建、夏意盎然的花砖平台。
“桓昀姑姑的这座鹭湖宅邸真是比柑曼怡的雪松庄园还要漂亮。”陈靛向来博闻多识,放眼云兴霞蔚,也不觉心旷神怡地感叹。
生华却硬是从悠然自得的游目骋怀里听出点儿故作轻松的姿态——毕竟他今天瘸得真是叫人难以忽视。
“When did you set?”生华侧目,兴师问罪。
陈靛敛目一笑,放开生华的手转而曲臂搂肩将她环入怀中,侧低着头看她轻翘的眼睫颤动,唇角抿入一份思量。
“May I say that you’re so stunning.”帝政裙低胸坦领,他的角度恰见她锁骨雪青、胸脯柔白,妃粉色的两瓣薄唇娇嗔紧抿,宛然那从摄政时代出走的一株布里奇顿的玫瑰。
被他紧贴耳缘的絮絮低语撩得掌心发汗,生华有些心猿意马。陈靛病重时肺部感染做过气切,现在锁骨之间都还留着一个触目惊心的暗紫色洞疤被藏在他笔俏雪白的衬衣领口之下,这口边缘已经皱缩得狰狞的大疤一定程度地破坏了他的声带,平常讲话不明显,但低语和低笑时喉音深重,嗓音尤其嘶哑,听在耳侧也越发令她欲罢不能。生华深吸一口清晨山间的凉气努力集中精力,泠泠芳容是越发冷了。
“Answer my question.”
陈靛一只眉尾轻跳,笑露无奈,状似非常配合的俯首贴耳招供:
“The air route … two months in advance to apply.
“IRMA … pulled a few strings. (IRMA-离岛河流管理委员会)
”And … wild birds, probably ... half million.”
陈靛侧低着头,唇瓣一张一合,唇珠在她耳垂上有一下没一下地仿似拂过,环住她腰背的手在帝政裙略高的腰线上弹指游移。生华一边被他抚弄得心旌荡漾一边被这厮的顾左右而言他气得白眼要翻上天。最后仅存的理智三番四复地在提醒她无论如何现在这里都不是合适的地方。
“Don’t be ...”好不容易使出吃奶的力气生华才捋顺一口气告诫身边这只如同喷着热气、吐着信子的诡谲巨蟒,而心中对他的忿忿早已在春心热望里被抛却到了九霄云外。
一声清咳从背后传来。生华下意识轻推他手臂,无济于事地想要拉开些俩人的站位,下一秒姑姑生桓昀噙着一丝玩味笑意已经转过复古的木窗棂绕到了二人面前。
“Oops——希望没有打扰到二位。”
陈靛若无其事地从容玩笑道:“桓昀姑姑见笑。我们正在说好在昨夜风向赏脸,不然我可能得爬上对面那座山头上放灯了。您也知道谢峻向来随意,保不齐把人家山烧了也未可知。毕竟烧凤凰山是自家府苑,最不济挨顿鞭子,但烧别家山恐怕是比交代那姗姗迟走的候鸟还要仗义疏财了。”
闻得陈靛谐谑,姑侄两人都笑起来。生华适才被他逗弄得耳根还红着,嘴唇发干、喉头发涩,如此一笑才疏松许多,想他调侃谢峻也算是帮她报了那“叔爷”之仇,不觉心下放过他不少,可是一抬眼瞧他正敛目瞥过来,惹她心头沸反盈天的罪魁祸首却是一副泰然自得神色,甚至那半阖的靛色眉眼里还有一抹狡黠饶笑。生华眼底瞬间窜上两股嗔恼的火苗——又被这厮算计了。
见二人眉来眼去真是过分得可以,生桓昀没得脾气,赶紧趁白灵还没来之前将二人带到阳台一边铺着乡村风格印花餐布的四人小桌上落座,闲话几句伺候茶点的姨娘便把食餐用的釉下彩的丹麦之花系列瓷器也备齐了。啜几口红茶,白灵方才收拾了衣着下楼来,四人也就正式开餐了。
山川相繆,郁乎苍苍,目之所及,尽皆黛色。南国之滨,晨雾缭绕,晓莺寂鸣。空灵幽谷之中,除了湖上间或一声的船工号子,便只余他四人闲敲骨瓷的梦语清谈。
明眸善睐的白灵甜丝丝地一声声唤着二哥哥,说明日毕业典礼专门给他留了校长旁边的位子坐,校长本人特意嘱咐白灵务必要提前和陈靛知会一声,顺带还希望他发表完致辞先别急着走,说是等典礼结束要带他游览一下校园,想他可否赏光顺道参加半个月后的君主立宪日庆典。
陈靛听罢权当礼遇,打趣戏言怕是要为港岛的教育事业慷慨解囊。
谈及捐赠,生桓昀因数月前已经和陈靛远程“述职”过韶善堂的股权管理,便顺带轻省地向陈靛更新了一番堂内现在港布施的主要公益活动以及目前在各大高校和NGO代理的签名慈善项目基金的运作情况,说是眼下自己耳顺之年手里还有一间艺廊勉力经营,堂里其他如雇员培训、家族宗亲驻港接待、资产管理和货币化的事务就都托于谢峻帮忙打理了。
生华在旁悄然听着,偶有好奇也张口请教,岂知生桓昀讲完破天荒地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她还有哪些生华想听自己又没讲清楚的。突如其来,生华不知从何开口,只得借称昙花汤羹消炎化瘀对陈靛身子多有补益于是替他盛汤一碗囫囵了过去。
生桓昀没再追问下去。其时日头初生,在湖边回收打捞灯盏的姨娘和阿叔们恰好也回山上修整,从山下到山门,一路幽宛辽阔地舒散唱起几句姑苏小调,洋洋盈耳,似水流年。
生桓昀闻声请辞起身走到阳台栏杆前,正见姨娘大班入宅来,便朗声招呼几句粤语。一问白灵才知是说昨晚昙花谢下收罄给他们每人都备了一包,要他们用完早餐记得在前院领过再走。
陈靛因着胃部手术,食饭向来要慢许多,在外食饭更是当心,为了“报答”生华那平白多出的“一碗之恩”愣是又莫名多耽搁了半个钟头这顿饭才算结束。
生桓昀挽着白灵将二人送到山肩宅门口的车道上,吩咐人把生华昨晚换下的衣服事物收进车里,又给她带了些昨夜刚下得新鲜昙花作礼,柔言央她抽空多来做客。生华恋恋不舍地同两人寒暄了几句,终于挥挥手和她们告别,随陈靛离开了鹭湖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