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哪到哪啊,他们这是想赶紧把你这尊大佛送走呢。”宁琅闲适得很,侧躺在马车里,借着月色把玩一个不知道哪来的玉佩。
“罢了。”沈松敲了敲马车壁,“转道,去看看沈青云。”
沈青云的毒是解了,伤口却是没好全,听闻又发了热,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对他倒是上心,好似那小子是你和崔竹生养子一般。”宁琅调笑道。
“我们那是看他可怜,你听听你在说什么话。”
沈松发现了,只要她和宁琅凑一块,说不过三句就得拌起嘴来。
沈青云有她作保,别人不敢怠慢,他们到的时候烧已经退了。负责照顾他的是一个老伯,老人家心疼他年纪小,还特地煮了靡粥给沈青云喝,碗筷也没怎么收拾,就忙着磨明天早上的药了。
沈松给老人家一点银钱,随口聊了几句,老伯是医馆的帮工,腿天生不利索,干不了重活,在这医馆一干就是大半辈子。
宁琅话锋一转,向老伯打听起卢氏的事来:“老伯,你可知宁州的上一任主簿卢清成家住何处?此人是我多年同窗旧友,此番未料会在宁州落脚,故而也没有书信来往过,方才吃饭也不好当着现任主簿的面打听,只是既然来了,好歹得去拜会一下不是。”
“卢主簿啊,他就住在主街上,宅子最大的那间就是。”老伯惋惜道,“上次延祚坊出了事,卢主簿就被卸了职,二位贵人别嫌弃我不会说话,可延祚坊的事情,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了,又关卢主簿什么事呢?”
沈松自然知道宁琅所谓的同窗只是胡诌,问道:“延祚坊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出了什么事?”
“唉,那些娃儿虽可怜,但都是记录在册的,多一个少一个都得向官府报告。前些日子延祚坊起了疫病,没爹没娘的,光靠医馆这些人哪里照顾得过来?不少娃儿熬不过去,上面怪罪下来,就怪到了卢主簿头上。”
“疫病是大事,按理要往更上面禀告,这…… ”沈松疑惑道。
“那病妖邪,只有年纪小的会得,身上起红疹,高热不退,但却好治,拿草药敷上三天,红疹消退,便不发热了。没闹出多大的事,算来算去,除了延祚坊的娃儿,也就住在附近的两三户人家的小娃娃染上了。”老伯说到这里,还是扼腕叹息,“只可惜,医馆的人实在太少,都怕染上自家娃儿,故而没什么人愿意来帮忙,延祚坊里都是苦娃娃,疼了累了不知道哭闹,发热了也不知道,唉……”
不对。沈松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蹊跷,这场疫病,仿佛不需要死那么多人,延祚坊的孤儿吃穿用度一律由官府调配,又是什么样的怪病能从这种地方蔓延?不说别的,上下官员的孩子怎么一个染病的都没有?
从医馆出来,宁琅才说出卢清成的现状,表面上似乎是降罪,实际上卢清成几乎从官场上全身而退,毫发无伤。只是按照卢家的本事,做到这一切实在是太合理了,似有什么从沈松手掌中如羽毛般挠过,但太轻了,她抓不住。
“你是真的要上门拜访卢清成吗?”回客栈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沈松问宁琅。
“这是太子殿下的任务,恕不能如实相告。”宁琅对虞慎可谓是忠心耿耿,“你放心好了,不耽误你官运亨通。”
沈松知道再从他嘴里撬不出其他东西,索性闭目养神。
下车时,沈松故意等到宁琅下车后才睁眼,漆黑的眼眸里是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困意,她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神色凝重地给崔竹生去信。
……
收到沈松的信时,崔竹生正难得和元浩小聚。二人都坐在要紧的位置上,许久未见,竟是彼此都清减了几分。
“卢家?”崔竹生读完,思索了片刻,一时也想不起什么有用的信息。
“卢家从前倒是与徐寿往来较密,不过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元浩听完崔竹生解释来龙去脉,回想起自己还替徐寿办事之时的几桩事,“他们家似乎给徐寿送过很多钱财,也不求加官晋爵,只求徐寿遇到他们家的事高抬贵手。”
“这么多年,卢氏一脉在官场的风格便是如此。是以卢氏而今不过拿了个尚书员外郎,其余小辈皆在地方,在长安的不多。”崔竹生仔细阅读着沈松的信,私图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卢氏不乏在富庶州县担任要职的人,民脂民膏多,能花大价钱攀附徐寿也没什么稀奇的。”
“横行霸道之徒,手上沾些孤儿寡母的腌臜事再正常不过,他们家确实需要一个在上面的人保。”
是了,到这里,关于卢清成的一切似乎都是一次,普通的,合乎逻辑的,不该引人注目的,判决。
崔竹生饭也没心思吃了,他相信沈松的直觉,他的松儿,是非常聪明的,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是他愚钝,没有发现。
“元浩,什么样的人才会需要幼童呢?需要到,要制造一场疫病,让数十个孩子假死。”
元浩一下子想起在胡虞边境遇上的店小二,他的女儿也是被人牙子拐走,至今下落不明。
他的孩子已经丢了六年了。
「孩子丢的那两日刚好有胡国人来。」
元浩瞪大了眼睛,他脑海中疯狂的想法,犹如地狱修罗,狰狞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