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听到肯定的应答,高兴地拍了拍手,随后在胸口面前双手合十地愉快道:“让我们来猜拳决定谁先吧!既然是对抗游戏,必然先后顺序的啦!”
陀思妥耶夫斯基垂眼无语状,驳回道:“不要——我们什么时候能分出胜负呢。”
被拒绝的男人瞬间泄了气,像蔫了的黑色海带一样瘫倒着,丧气道:“好吧好吧,那就由下一个路过的人的性别来决定吧——”
陀思妥耶夫斯基还是拒绝道:“不要——我们都知道的,分不出胜负。况且你对那女孩的了解更深,我要是先猜不公平。”
太宰治无语看向他,说:“我要让你吗,怎么可能,我只会让你去死。”
说着,太宰治忽然抬起了头,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竖起一根手指抵在脸侧,说道:“说起来,你应该知道米切尔小姐已经恢复健康了吧?”
男人鸢色的眸子里流露出几分精光,与他脸上几分狡黠的笑相映。
陀思妥耶夫斯基直觉地感到有什么不妙,但他自信全备的计划让他无法丧失自信——所以无论对方说什么话,没必要有太大的反应。
太宰治眼珠转着,说道:“你手里那个牧师已经见过她了,作为你手里最好用最听话的一张牌,他现在还会完全受你控制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眯起眼,心想:就说这个,有什么必要吗?
他抬手捏住下巴,思索状道:“这个嘛……无所谓吧,反正很快就不需要他了。他这种被神抛弃的人也算的上牧师吗?说不定会自裁吧。”
太宰治也眯起眼,学着他的样子捏起下巴,思索道:“不知道诶,毕竟我不信基督教。不过可能后面会有人对他说‘我饶恕你’之类的肉麻话然后就放弃了呢?”
“好像是呢。”陀思妥耶夫斯基应道。
下一秒,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锤手叫到:“我们把游戏改一改吧!”
男人红得发紫的眼眸垂向下方,不知在看着什么。
“让我们猜猜,在那个赌场上,第一个出局的是谁吧!”
太宰治欣然应予道:“好啊,反正江也在上面嘛。”
反正,他们现在在聊什么都不重要,在“变数”的扰动下,原本的悲剧已被逆风翻盘。
***
白日,天际赌场。
西格玛感受着抵在脖颈、后背、胸口的冰冷锋利,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口水,额头上滑落着冷汗。
……这是什么能力。
黑发少女孤身出现在门口,无视着主控室内数十名举着精密武器对准她的保镖,直直地走向双色发色的男人——在她露面的那一刻,刀就已经架在西格玛的身上了,少女有恃无恐。
鞋底与地板接触,碰撞出低低的响声,富有节奏地敲在了男人的心跳上,共振着,加速着。
不知从何而来的筹码出现在少女手中,被她伸出,抵在了男人的下巴上。
上野江瞥着身后那些面色紧张的安保们,轻轻地叹了口气,遗憾道:“果然还是得直白的恐吓才行吗……看不见的危险还得证明给你们看才行,真是愚笨。”
“你们专门准备好来对付异能者的那把枪对我没有用,你们已经试过了。”
她手上发力,就着这枚筹码抬起男人的面庞,语气温柔地威胁道:“让这些人出去吧。”
说完,西格玛就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刀尖要划破自己的皮肤,刺入自己的血肉。
他被迫与少女那对紫眼目光相接着,被那明晃晃的冷意刺的惊吓更甚。
毫不掩饰的威胁。
……也是他必须面对的危险。
西格玛鼓动着他那紧张到有些干涩的声带,对着那群举着枪的保镖命令道:“按照她说的,都出去,把门关上。”
上野江听着身后一阵杂乱而沉闷的声响,脸上笑意更甚。
“双拼色先生,我们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呢?”
少女手中筹码收回,在男人眼前被抛起,旋转着又落回她的手中,引得男人不自主地低眼瞧去。
她想做什么?
上野江看着手中筹码,抬头对着西格玛挑了挑眉,亮出它那艳彩的一面,说:“你运气不错,我抛到了正面,我决定今天温柔点。”
下一刻,男人周身的刀剑铮鸣声不断,斜眼瞥去却是利刃全都破碎,在即将散落地面时又如沙入海般消失不见。
好诡异的能力,和他以往见到的所有异能都有所不同。
就连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没有确定她的异能到底是什么内容,只是和他说,她凭空造出通往高空的楼梯,随意改变着现实。
果戈里如果和她打起来……
又一滴冷汗从他耳后滑落,男人心中已然出现偏向。
还没等西格玛回过神,就见少女抬脚越过他,看也不看地将那枚筹码反手丢给他。
不存在的另一张椅子凭空出现,上野江安然坐下,抬手敲在办公桌上,发出明亮的声响。
“过来坐下吧,先生。”
男人双手捧着那枚筹码,一瞬间露出了像孩子一般的错愣,而后被自己下意识地压下情绪,走了过去。
这是他的任务,他为了不被抛弃而要创造的价值。
上野江看着男人走过来,落座,手中再出现了一枚筹码翻转着,神色放松。
包裹在「书」上的咒力悄然卸下,露出鲜红的颜色,激起男人眼中千层浪。
西格玛:“!”
他浅粉色的眼眸骤缩,讶然神色无处可藏地被眼前人捕捉殆尽。
上野江伸手把筹码在桌上立起,脱手滚动出去,双手交叠在下颌出,浅笑着看他惊慌失措,连那枚筹码滚落到他的身上都没有注意到。
她说:“看到它,你很惊讶?看来你知道这是什么。”
西格玛不自觉地弯曲着脊背,抬眼看向少女,紧着声说:“当然。”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它是自己的诞生之始,是他任务的最终目标,是他的价值所在。
脑海中,那眼下青黑常年不散的俄罗斯男人露出诡异的笑容,看着他对他轻声说。
“为了我们的家,为了我们能够一直生活下去,西格玛,加油拿到那本「书」吧。”
“如果那本「书」继续留在那女孩手里,我们会失去现在的一切的,你也不例外。”
「失去现在的一切」。
一切是什么呢?
是家人同伴,是安身之所,是情感寄托,是内心的向往和理想,是财富、生命健康乃至于视线所及的一切。
还有现在这座赌场。
这些都将失去,与他无关。
可他本来就拥有的极少。
他没有血脉相连的亲人,有的只是自己睁眼便落在无边荒漠的最初,因异能力而被迫犯罪的时日,不知是否真心的“家人”,还有……茫然到现在的、五年不到的人生。
连同类这种放宽眼界就能寻到的东西,他都没有,他只是几笔落在纸上便被勾勒出在现实的生物。
想到这,他收紧了手,死死地握着那枚筹码,眼神冒出几分锐利。
他一定要赢下这场战斗,他要保护好这座赌场。
这座赌场……是和他最接近的存在了,他一定要保护好它,不惜一切。
可是下一刻,面前的少女消失不见,一只手悄然搭上了他的肩膀。
隔着布料硬挺的西装,西格玛实实在在地感受到那处温热,被惊得又一次瞪大了眼。
上野江有些好笑地倾过身去,另一只手撑在桌上,斜着身子瞧着他,问:“怎么,还没开始谈就在想着和我拼命了?”
西格玛下意识地扭过身,反手拍开上野江的手,却被少女强硬地握住,难以挣脱。
好大的力气,他心底惊道。
上野江反身坐在办公桌上,又一次拿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筹码挑起男人的脸,对着他挑着眉。
“不用你的异能吗?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关于我,关于「书」。”
西格玛看着他,皱起了脸,缓缓问道:“……你想做什么?”
他在心底告诉自己要冷静,要谨慎。
面前这人的目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已经——
“——那男人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上野江死死地抓着他的手不放,强迫症着他抬起头对视着,看破他心似地说着,“他的推断,你的任务。”
西格玛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身体往后仰着想要逃离一般,却被少女反手抛掉了筹码,紧紧地捏住了他的下颌。
色彩交错的筹码落在地板上,滚动着想要逃离,却在半途中被无形的障碍撞得停了下来,摇晃着平躺在地。
“能力啊……小心她的‘屏障’哦,我那天晚上就是被这个伎俩困住的呢。好在等到第二日时自己破了,你要记住哦。”
西格玛悄然瞥了一眼那平静的筹码,心中警钟敲响。
那个看不见的“屏障”,竟然早就出现了。
男人情绪掩饰得极好,但还是被少女发现了。
上野江捏着他的脸,低头拉近着距离,问道:“你在躲什么?我要想杀了你你早就死了。”
西格玛故作镇定,露出面对客人常贯的笑,说:“你是想要关于剩下那一页的情报吧。可是你做好了情报交换的准备吗?”
这是他的异能,通过触碰对方来交换双方最想要的情报。
不能再被她掌握主动权了,在武力方面自己完全没有抗衡的手段,再这样子下去他只会满盘皆输,西格玛清楚地知道。
他不能输。
然而,绯红封面的「书」展开内里的书页,墨点浮现连成字句,向二人叙述着。
「他的心率过快了,你吓到他了。」
上野江垂下眼,无奈道:“现在的情况,见到我紧张的人多了去了,他不过是其中一个。”
说完,她强硬地把西格玛从座位上拉起,牵引着他来到旁的大片空地,空闲的手打出响亮的响指,暗色的屏障悄然浮现,把室内为数不多的灯光侣去,罩上昏暗,紧接着又从他们的头顶开始破碎消散,炽白的灯光再一次笼罩了他们。
不知从何而来的乐声响起,上野江巧妙地释放着咒力,裹挟着双拼色发色的男人僵硬地伸出另一只手,搭在少女的后腰处,像是一副要起舞的姿态。
而面前的少女笑盈盈地,伸手搭上男人的肩膀,等待着他将头颅垂下。
西格玛感受着看不见的力压迫着他躯体的每一次,让他摆出一副又一副自己不想做的动作作,如同吊着线被操作的人偶。
他听着少女偏过头,贴着他耳际轻声说话,像是商量一般地好言好语。
“这样吧,西格玛先生,我们来跳舞好不好?”
“一支舞,我答应你一个要求,怎么样?这可是对你来说很划算的交易。”
可却是那么地不容辩驳。
她边说着,边带着他踩起了舞步。
西格玛惊奇地发现,少女原本身上极简的黑衣黑裤随着他们的舞步律动而变化,倏忽间变为了裙摆蓬松而长的白色礼裙,其间点缀着少许的黑色和淡紫色。
原本披散的长发被丝巾穿插其间,编成有些松散的发辫拢在身后,随着少女的舞步摆动着。
他感受着刚刚才被无形力道放开的后颈,冷汗在背后渗出着,腿脚被推动着和上野江的舞步一步一走。
他想,他这种人,他这种凡人,拿着只能被利用的异能和无用的躯体在这里和有着造物神一般能力的少女抗衡,真的能赢吗?
他的节奏一次次被打断,又一次次地被面前看似弱小的少女裹挟着逼迫着行动,嘴里没冒出几个字就被看穿,就连发动异能力来获取情报这一条看似有生机的路,实际也是让二人同伤的计策。
无计可施。
上野江有些好笑地仰头看着他,像是想要对照着男人紧绷的难看脸色一般笑意不散,带着他旋转着一圈又一圈。
可能是和那三个心思都不太正经的人在一起久了,自己也变得有些爱作弄人了。
这人的目的和心思早已被她看破,就连他的小心翼翼和谨慎也被她了解透彻,拿捏地分毫未差。
只不过她现在倒不仅仅是为了吓人而这样做,更多的是为了试探自己的能力上限。
她的生得术式结合反转术式可以表现出构建术式的效果,但好像不仅限于此。
她可以凭借自己的心意,凭空表现出任何物体,只要她记得住,这她已经试验过了。
可是确切记忆之外的呢?她能做到什么程度?
直到此刻,这首她已经快要忘记的音乐被她操纵着响起,身上的衣服被她想象着出现,她终于可以下定论了。
无需记住,只需见过,只要能想的出来,只要能意识中确定地给出指令,那就足够了。
无论是看到的,闻见的,还是听见的。
想到这,上野江忽地把手松开,压在西格玛身上的咒力也全部被她散去。
忽如其来的失力人男人跌坐在地,西格玛被这变故惊得猛地抬头,却见少女单膝跪地地朝他伸出手,安抚般的语气说道:“三支舞,三个要求,西格玛先生,你可以开始向我许愿了。”
西格玛打量着少女,语气紧绷地问:“许、许愿?”
上野江回答道:“对,许愿。你只需要想,我都做得到。”
她对着男人眨了眨眼,说:“我可是诚意十足的呢,好歹给我点反应啊。”
西格玛看着她,有些迟疑的说:“你只是想知道那一页的位置吧?没必要这样哄骗我。”
“我没有哄骗你。”
上野江见自己的手依旧空着,只是把手收回,理了理鬓边碎发,说道:“我根本不需要你来获得信息,你们每一个人在什么位置,做了什么,我全都一清二楚,那一页在不在我手上我根本无所谓。”
她瞥了眼飘着的「书」,又将视线移回西格玛的脸上,说:“我只是看你也是可怜的孩子,所以给你这个机会的。”
是的,孩子。
虽然面前男人的躯体和孩子扯不上任何的关系,但是上野江清楚地知道,西格玛其实只有五岁不到。
不受控的诞生,不受控的人生,拥有的东西寥寥可数,和她一样的没有家人。
唯一的区别便是,她是失去了所有家人,他是从来没有家人。
想到这,她又瞥了一眼「书」,眼神中带了些恨意。
果然,就是祸种。
西格玛偏开了头,脑子在疯狂转动着,辨别着少女话里的真伪——这些话到底是为了骗他入局才说的,还是为了从他身上得到有利信息,或者是为了在他身上做些什么抛出的诱饵。
他绝对不承认,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他那么好。
无法承认。
所以……
男人伸手向她,拿出了他平生最快的速度,抓住了少女的手腕,发动了他的异能。
皮肤相触间,二人脑海中都涌现着一帧又一帧画面。
一瞬间,二人都寂静了下来,整个主控室鸦雀无声,连同赌场客人们的声音一同被拦在门外。
西格玛猛地抬头看向上野江,瞪大着眼,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到了嘴边却有些结巴。
她竟然是真心的。
想到这,他忽地就泄了气,塌下了脊背。
他的异能不会骗人,处于记忆中的情报既是最真实的,也是最直观的。
“你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都知道,只要我不想要你的命,那么和我做任何的交易,你都只会得益。”
上野江笑看着他,问道:“怎么样,西格玛先生,这下你相信了吗?”
她所有的目的中,没有任何一件是必须要祸害牺牲他才能达成的,所以这场情报交易得到的结果只能是——
她确实是看他可怜,所以给了他三个愿望的权利。
少女拉着他站了起来,而后松开手自顾自地走回了椅子旁,坐下了。
西格玛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迟疑片刻,抬脚跟了上去,也坐了下来。
上野江撑着脸看着他面露纠结,冷不丁地说道:“让我保护你的性命什么的,也是可以的哦。毕竟等到侦探社的人来了这之后,你就会被你的那两个‘家人’杀掉。”
男人被话里的信息惊得抬起了头,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上野江双手环臂,倚靠在椅背上,抬起下巴示意着他坐下。
刚刚的「情报交换」,她看到了关于西格玛心底关于天人五衰所有相关的记忆。
这确实是她心底最想知道的。
如果要按照她的想法去实施后面的计划——她想让安室透去莫尔索监狱,参与未来里由果戈里主导发生的那场“逃跑游戏”。
虽然说关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异能情报,她现在已经告诉了太宰治,但是……若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恶意设计呢?
原本未来的他会利用太宰治的计谋达成自己的目的,那么这个世界他会不会猜到自己已经知晓了他的弱点,反过来将计就计呢?
难料。
一个人的智慧是有上限的,可是他漫长的岁月大大地拔高了这个上限。
少女撇起了眉,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凝重,看得本就心慌地西格玛更加地坐立不安。
况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很快地,猎犬就会追着武装侦探社来到这,发现已经流通往全世界的硬币炸弹,倘若武装侦探社顺利逃脱,并且从西格玛身上得到「书页」在「神威」身上的信息,他们一定会找过去,随后就会触发福地樱痴后续的计划。
芥川龙之介成为吸血鬼,中岛敦顺利离开。而同时,果戈里会出现,带走西格玛,去开始他的游戏。
……要不,她把果戈里杀了,自己代替他?
不对,这个不是问题的。
说句实话,只要她想,她可以用「拟态」扮演所有人,只是会有点累而已。问题是如果这两边的事情同时发生的话,她难道要分身吗?
可是……如果无论哪一边她没有顾及到,都会有她不想看见的场面出现。她想尽量避免那些伤害的出现,无论是否危及性命。
她太害怕失去了。
可她看见的每一个未来都让她害怕,可死亡在那些走向里仿佛是哀悼乐曲的音符,一个又一个地冒出来,没有片刻停歇。
干预,她要干预——
“啪——”
皮肉与硬物碰撞的闷响短促地发出,上野江伸手摸了摸被敲的额头,疑惑地抬起头,看着罪魁祸首「书」问:“你忽然发疯了吗?一本「书」也会发疯?”
「书」没有回答这显而易见的嘲讽,白净地纸页上只是写着。
「你需要休息。」
上野江疑惑地看着它,不明所以地辩解道:“我已经休息过了。”
虽然……虽然因为过度使用术式,她的身体现在确实有些紧绷。
白纸上有换了句话出现,短短的句子间居然让上野江感受到了几分无语。
「你说那两个小时?」
少女选择性忽略的撇开眼,熟练地略过「书」去和别人说话。
上野江看着西格玛,让自己嘴角挂起了一丝笑,温声道:“西格玛,让我们来好好地理清现在的情况如何?看样子你已经被蒙在鼓里了。”
西格玛被叫到,从方才「书」与少女那宛若前辈规劝后辈的诡异画面中脱离,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比起说蒙在鼓里,他其实更多的是被稀里糊涂牵着走。
陀思妥耶夫斯基很聪明,手段多的可怕,而果戈里很强,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败过。相比之下,他这个凡人只能被牵着走——无他,差距决定了他的随波逐流。
他知道他的出生,可是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而出生。
没有目标,没有实力,他只能随波逐流。
男人悄悄地想,这个女孩,这本「书」,是否可以给他改变?
上野江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看着面前人乖顺地点了点头,满意道:“很好,我们果然会愉快相处。”
她手指微动,桌上出现两盏冒着热气的红茶,被少女捧在手里,感受着温度。
这个冬天,好像比以往都要冷。
鼻息吹拂在浓色茶水的表面,升起飘渺白烟,让坐在两侧的人彼此看不清面容。
少女放下茶盏,轻轻吹开雾气,开口道:“那就从现状开始吧,我说,你听,有问题可以问。”
西格玛再次点了点头,作出倾耳聆听状。
“你在几天前成为了这个赌场的经理,为了更好地管理,你花了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背下了所有客人的资料,这一切都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安排。”
“你们原本的计划你应该已经熟记于心了,毕竟你是个很努力的孩子,我说些你不知道的吧。”
上野江的指尖离开温暖的杯盏,在桌上敲着,发出规律的声响。
“第一,果戈里没有死,第二,「神威」是福地樱痴,那个人民英雄,第三,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计划里,霍桑——也就是那个「组合」曾经的牧师会来刺杀你,在这里。”
西格玛听着最后的话,眼神闪过一丝黯淡。
虽然不在他的意料内,但……他并不意外。
他毕竟没有什么用,不是吗?
“——但是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等到你被暗杀的时候,果戈里也会把你救起来,因为他想杀了陀思妥耶夫斯基。”
西格玛:“!?”
他有些震惊,又非常的疑惑,以至于原本被上野江压制的内敛情绪全部浮上面上,皱起了眉。
男人低声说:“这是什么鬼发展……”
虽然果戈里没死这件事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这人能做到的事情太多了,面前这个女孩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骗他,只是他一个普通人不理解是怎么做到的而已,出现这个结果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这就和果戈里参与计划的目的相悖了——他在作战中是真的死了,只有这样,才能让真正的犯人从事件中消失,堵死武装侦探社除了逃走以外所有的路,只有这样才对。这也是果戈里接受这个计划的前提。
……不对,没必要深究,他怎么会理解这个疯子的想法?
但果戈里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情感太纯粹了,所以他不觉得自己会被救,也不觉得果戈里会想杀陀思妥耶夫斯基。
可是……
“那是个疯子,谁知道他的脑子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这是我不干涉下的走向。”上野江浅浅地翻了个白眼,吐槽道。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想要发生太难了。”
说到这,上野江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了出来。
“那个牧师会被他原先的同伴带走——他喜欢的女人已经醒来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怕是不能控制他多少了。马上,这个赌场会来很多不速之客,猎犬、武装侦探社、某个国际组织,他们都会想方设法地对你动手,从你手中得到情报和权柄。”
少女轻叹了口气,瞧着男人道:“不要太小瞧自己啊,西格玛先生,你在这盘棋中也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虽然说我这几天闹的事情很大,但是在这个场合,你的身份和你所知道的情报会让你成为真正的众矢之的,你的角色无可替代。你也会危险万分,而你的身后空无一人。”
上野江把茶喝下大半,支着脸笑问道:“所以,你想好向我许什么愿了吗?”
许愿,又是许愿……
西格玛直觉般地感到有些反常,心中疑云再起。
为什么她要反复强调让他许愿?
说实话,他不相信馈赠,但他相信交易,可靠的交易比大手一挥的福利要可靠得多,共同的利益永远都是更加可靠的条件。
所以……她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西格玛抬眼看着少女,朗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愿望这种东西不是向你许了你就会做到的吧?”
说完,他又感到有些后悔——万一这女孩把他杀了呢?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她什么都知道,而她的异能能够扮演成他,完全可以替代他。
男人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绷直了身体,紧张一词灌满了他的全身上下。
上野江听到男人的问题,忽地高兴了些。她把脑袋向前伸去,紫色的瞳子里映着男人有些恐慌的面容,看着他笑着回答道:“很棒啊,完全合格了,你果然很合适!”
「书」在一旁沉默不语,纸上墨点被它全部藏住。
少女伸出手,越过桌面,扳住男人的肩膀,依旧温声地询问道:“我用这三个愿望作为交易,你离开你的组织,选择我吧?”
“离开那两个疯子,我能给给你更多的东西。”
看着女孩依旧溢着笑的美丽面庞,西格玛心跳得有些快,他垂下身侧的手依旧紧绷着,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原本在对面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少女的两手搭上他的肩膀,从他身后传来的声音里藏着隐秘的兴奋。
“我会保障你的安全,会把你当成我的同伴,我的家人,教会你结交朋友,建立起新的、你想要的人际关系,让你拥有自己的家。这很棒吧?这可是那些疯子给不了你的。”
他下意识想地回过头,却被莫名的力量压得难以动弹。
西格玛垂下了眼睫,心想,就算是那么说,他不也依旧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凡人吗?如果只有他自己,他只会被绑架,利用,再绑架,如此反复。
就像现在。
说什么选择,还不是在胁迫他。
想到这,他所有的真心话都囫囵回了喉咙里,谎言被捏造了出来。
男人扯着有些僵硬的笑,背对着少女,应答到:“好啊。”
骗她的。
少女听到回答,本就带着笑的声音又多了几分高兴,说道:“那么西格玛先生,你现在可以开始许愿了吧!”
男人浅粉色的眼眸也随着少女的话语亮了几分,思忖片刻,才开口道:“我要你保护好这个赌场。”
随便说的。
上野江垂眼看着他的头顶,眼神晦暗不明,嘴上欣然应道:“好啊。”
而后,她等待着男人的下一句,沉默着渡过了数十秒。
布满着监控的房间一时间静默无比,唯有电脑运转的轻微嗡声能够被人耳捕捉到少许,悬挂在墙上的钟表里纤长的指针无声走过数圈。
上野江收回搭在西格玛肩上的手,后退了几步,出声问道:“就这一个?”
西格玛定了定神,回答道:“就这一个。”
少女笑了笑,转身走回对面坐下,说:“好吧,那另外两个愿望就是你的空白支票,想好了就来找我兑换。”
说完,她拿出了个U盘,走到一旁空闲的电脑前,插了进去。
“借用一下,随便你也过来一起看看吧。”
西格玛将信将疑地上前去,盯着跳转的屏幕。
屏幕里,米黄色主调的会场被镜头尽收眼底,一捧又一捧的鲜花在话筒前点缀着,台下的长枪短炮片刻不停地闪着。
这是关于昨天晚上武装侦探社的案件所开布的发布会,案件的血腥程度和武装侦探社的话题度让现场一度嘈杂不堪。
上野江拍了拍旁边的椅子,说道:“你也来坐下吧,等下就能看到乱步先生了。”
西格玛看着屏幕,强迫着自己放松下来,语气平常地问:“这是直播吗?你不是已经脱离了武装侦探社,为什么还要看这场发布会?”
“算是吧,我的同伴入侵了现场的监控。”
上野江偏过头,看了他一样,又把视线移回到屏幕上,随口说:“你知道侦探社里最重要的人是谁吗?”
西格玛略微思索,回答:“是侦探社的社长?”
“是乱步先生。”少女脸上挂着浅笑,解释道,“侦探社之所以成立,就是为了能够发挥乱步先生的才能。”
下一刻,穿着侦探套装的男人从角落里窜了出来,抢走发言人的位置,手中举着牛皮纸的文件袋,在用已经被堵死了的证据为侦探社鸣不平。
不为众人所相信的真相在他的手中消失,转眼出现在了垃圾桶,被一众记者声讨着嘲讽着。
警卫很快从会场两侧赶了出来,枪口对准着正在逃离的名侦探。
男人看着那如少年般的男人无视这些刺人的言语,说着让人沉思的话语,心底有些说不出来沉闷。
为了同伴,居然有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他忍不住抓住了自己的衣襟,在心底叩问着:那他呢?
也会有别人为他那样做吗?
见屏幕里失去了江户川乱步的身影,上野江抬手把U盘拔掉,收了起来了。
很好,一切都很顺利。
坂口安吾和工藤新一有了合作,而福泽谕吉在工藤新一的计划下顺利地被带走,江户川乱步在这之后也会去找上他们,而国木田独步独步那一队人也会分一众去寻找江户川乱步,跟着一块去找工藤新一他们。
只要他们在一块,那就足够保障他们的安全了。
工藤新一很聪明,自己留下的暗示也足够多,无需多操心。
剩下的就是……
少女转眼看向身旁的男人,冷不丁地开口道:“有人来了。”
西格玛皱眉,问:“谁?”
上野江歪头看着她,说:“一堆普通人,想抢你东西的国际土匪。”
说着,她被丝带拢起的长发由黑化白,眼眸转为海天般的蓝。
少女伸手向他,捻起一缕长发,有些恶趣味地眨了眨眼,问:“西格玛先生,想试试狐假虎威吗?”
西格玛下意识地微眯起眼反问道:“什么意思?”
上野江笑到:“字面意思。给你看一些那个俄罗斯男人了解之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