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朗开始冷笑:“我需要冷静一会儿。”
言夏抓住栏杆。
宴会还没有结束,隐约能听到轻快的旋律。大概是有人在跳舞,有人在唱歌,有人在说话有人在笑。空调开得很冷,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她取下栏杆上的外套。他的衣服她穿了总有点大。
她是有自己的房间可回,但是她现在也不想进去。
脑子里乱糟糟地响。
前脚挨后脚走到长廊尽头,听见门响,回头看也不是那人。多少是有点失落。转回到宴厅,在角落里坐了一会儿。也不是滋味。侍者托盘过去,她问他要了支烟。侍者给她点上:“祝您好运。”
她问他要打火机。
周朗的打火机很精致,想必价格不菲。她坐在安全楼道的楼梯上,这里很安静。火苗窜上来,松手慢慢就灭了。她试着抽了口烟,并没有被呛住,但是味道也不算好。可能他们也不追求味道。
门响,有人走进来:“言小姐。”
来得真是恰逢其时。
言夏的目光从烟灰色水晶鞋往上扫到旗袍上斜滚的绣球花:“杨小姐有什么指教?”
杨惠凝眸看了她片刻:“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言夏噗嗤一下笑出声。
“你笑什么?”杨惠莫名其妙。
“杨小姐大概不怎么看中文小说。”言夏玩着打火机,火光不断照亮她的面孔,“几乎所有心机女配或者圣母女主都会用这个开场白: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过还是要说……巴拉巴拉地。”
“言小姐说话真是尖酸刻薄,不留余地。”
言夏点头:“你说得对。”
“当然言小姐尖酸刻薄、不留余地也不关我的事,”杨惠尽量泰然自若,“我关心的是,言小姐,你什么时候和阿朗说实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知道!我们姑且做两个推断。一个是你确实打算和他好。那么言小姐,你认为周家会接受你的出身吗?”
言夏:“……我大清都亡了。”
“那不意味着现在人就不讲究门当户对了。就算退一万步,“身家清白”四个字总是要讲的。”
“看来杨小姐和宋总在意见上达成了一致。”言夏漫不经心地说。
这个姿态似曾相识。杨惠想,宋祁宁没有说谎,他们确实是旧识。宋祁宁长相不差,谈吐见识不差,身家更不差,要和他比,周朗的优势大概是年轻未婚——她何苦祸害他。
“杨小姐不如再说说另外一个推测。”
杨惠说:“你要不想害他,要断就早断,拖得越久,伤害越大。不管你信不信,作为他的老朋友,我确实不想他受到伤害。”
言夏吐了口烟,不够熟练,没有成圈:“你又不是他妈。”
杨惠:……
她生平没有听过这么粗俗的话。
“我真跟他分手也轮不到你。”偏那人丝毫不觉,又补充道,“郑家能许你再嫁?还是周朗肯委屈自己给你做地下情人?如果都不是——杨小姐,我们国内有句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什么话?”
“小明的爷爷活到98。”
“什么意思?”
“他从不多管闲事。”
杨惠脸上火辣辣。
而女孩儿仰起面孔,笑吟吟地,三分讥讽,七分得意。安全楼道里灯不是太亮,照得匀净的肌肤皎然有光。但是细看还是能看到遮瑕霜下的痕迹。杨惠心里咯噔一响。她没法不承认她被刺痛。
“……所以,言小姐打算拖到什么时候再和他说分手?”她问。
言夏没有回答,她再抽了口烟。
她忽然意识到让人着迷的也许是这个从吞到吐的过程。就仿佛把腔子里许多的愤恨郁闷和不甘一起吐了出去。
由远而近的脚步声,然后是推门声。
言夏看到鞋,也没有抬头。似乎理当如此。杨惠找她说这些话,自然是要有听众,只是不知道他听到多少。
“Jessica,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
他看到杨惠水光盈盈的眼睛。他明白她的意思,在许多年前他确实被击中过。但是终究都过去了。
“这是我和她的事,我希望你不要插手。”他停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这句话会不会太重,“我们从前年纪小,边界意识薄弱,但是现在……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家休息,大使馆这边我帮你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