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执戾的将季秋枫左眼挖掉。
比如——癫狂的剜出季秋枫的心脏。
丑恶欲望滔天,罪行数不胜数,耳清目明时就尤其显得难捱。明知错了,却已无可挽回,只能任由那些无边破碎鞭笞锥心。
很不好受。
太痛太痛了。
这个人就想,让他死去赎罪吧。
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日日扒皮抽筋,汤镬惩罚吧。
今时机已至,不必季秋枫开口问询,岳离商皆会坦言。
可说来话长,又该从何处开始呢?
岳离商瞥到了季秋枫大腿处的那道鱼纹烙疤,眉头不由皱了一下:“…身处这样污浊肮脏的尘世,舅舅恨过吗?”
季秋枫虽然没开口,但答案是肯定的。
恨叙永岳府家破人亡,恨沉鱼监牢暗无天日,恨仙境之中豺狼环伺。
恨道貌岸然者众,恨命运不由人,恨妖邪遍地,恨自己无能为力。
只好粉身碎骨以殉,将身躯,将魂灵撕裂,全部奉上。
季秋枫恨的方式,不是报复无辜之人,是明知诸多恶邪却漠然旁观。岳离商不同,他恨的方式是睚眦必报,是除之后快,累及无辜尘世他也不在乎。
岳离商摸了一下那道疤,指腹摩挲片刻,把被子扯过盖在两人身上。
“舅舅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能够跨越时空,来到这里吗?”
“虽有禁术残卷在手,毕竟只是断篇残句。若无人先一步范例登顶,后继者再厉害也难比肩同齐。”
季秋枫骨化形销后,那个暗夜长存的尘世有了一个新名字——永乐无忧。
那个人倾数十年心血,终于创成了一个长乐盛世,除却魂飞魄散湮入尘埃的,无论妖魔人仙,都做无忧无惧的木偶。再无争执与血流,奸诈与欺骗。
“夙愿得偿,但人总是不满足。喜欢暗夜的人,容不下分毫昼亮之色,他们只会觉得刺眼。”
季秋枫的目光始终在岳离商脸上,他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立马问道:“…那个范例登顶者,是谁?”
岳离商毫无隐瞒,道:“玉引飞霜,江为寒。”
仅凭对苍南长老的恨意,季秋枫也很乐见玉引飞霜做那个隐匿的祸患,因为他恶心變態的师尊就是为了江为寒才行诸多恶事。
不然,其座下八个徒弟不会遭受迫害,魔灵不会打入岳离商体内。说不定岳离商就能正经的修习术法,免受那么多无妄之灾。
主观臆断不尽可取,季秋枫便趁机刨根问底:“有穷天隐室之中,你说过施此禁术需要献祭肉身,先驱者尚且不论,肉身湮灭,又如何保证魂灵不朽投入己身?倘若非献祭肉身这一条可行,那你呢?又是如何撕裂时空?郑旁阿又如何来到这里?”
“舅舅慧眼如炬,我自不会有所隐瞒。”岳离商用那只包扎过的手去拉他,两人距离瞬间拉进。
两人盖在被子下,此刻皆是赤露躯体,季秋枫考虑好片刻才没有立马起身穿好衣衫再听人讲话。
“舅舅疑虑之处,正是我要说的。此禁术还有一则限制条件,便是两个时空必须由同一人施为才能再次打开,古往今来从未有人能够做到。”
“施术者献祭肉身,魂灵自可偷渡到另外的尘世。只要落到同一具躯壳中,谁又清楚底下的魂灵是否如一呢?”
就如同先前两人互换壳子,只要足够了解彼此的生活习性,佯装对方只是小菜一碟。
夺占躯壳无非两类情况,要么以强凌弱,要么厮杀不休。其余例外大抵如郑旁阿这种,他亲手了结那个满手血腥的自己,将魂灵与这个尘世的自己相融合。
特例却是万中无几,有些人只能舍弃魂灵,换一个赎罪的机会。
“墨渊净明乃造福万民之举,民众因眼见大师而深信不疑,故制百衲衣以拜谢。别人不知,大师心中却如明镜,功不在他,千恩万谢概不敢受。”
岳离商讲的这个例子倒是一下子拨云散雾破除迷津,叫季秋枫想起许多原本混不在意细微末节。
狐那伽乃开山祖师,座下两徒分别是苍南长老与玉引飞霜。自江为寒替苍南长老挡了那一剑,后便有苍南长老走火入魔豢养魔灵。
座下的八个徒弟都受其戕害,只有季秋枫以命搏出了一条生路。
十多年来看似风平浪静的过去,因皇族之乱下界动荡不安,许多少年都是沉鱼监牢的幸存者,碧海生能救的只是一部分。
时间推前,或许比他们所知更早。更有可能,从苍南长老拜入师门就已开始。看起来是季秋枫反杀其师得获生路,其实狐那伽早已偷梁换柱,夺占玉引飞霜的躯体。
幽居一隅,暗地里推波助澜,一切过往都在以更快地速度,更猛烈地方式重演。
其中自然少不了魔祖岳离商的贡献,那个人在等,他同样如此。
这具残躯时日无多,只有亲手将年少的自己推向刑台,剖挖心脏,才能换取那颗涤去浊尘的心。状告于清正殿,罪加一等是为此,捏碎少年的心脏也是为此。
一切过往,心思都该坦言,但是他实在不甘。为什么这个人这样偏心呢?那个尘世偏心他人,这个尘世偏心少年的自己。
季秋枫待那个废物实在好,罗子烧这样恶心的玩意儿也与他共享。
思至此处,岳离商重重的掐了一下季秋枫的大腿,突如其来的刺痛叫季秋枫皱起眉,飞个白眼过去:“……挨一巴掌还不够吗?”
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由掐变作了摸,几乎要把季秋枫腿间那个鱼纹烙疤摸出花样。除了这里,自然还殃及到附近之地。
手掌覆上,岳离商抓了一把:“舅舅不愿意让我进·去,是为那个废物守身吗?”
画风转变得季秋枫有些无语,他去拉扯岳离商手的同时忍不住怒斥道:“天棒!”
受了骂岳离商反而愈加得寸进尺,换个地方放肆的摸:“其余剩下没讲完的,舅舅想听吗?”
“不必了。”季秋枫无情将人推开,将散落的衣衫捡起穿上,裹得严严实实。
没把人踹下榻他已经很客气了,爱讲不讲!大不了他再和月芊秋密谈一次,将那些细微之处都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