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物蜡烛树的频繁异动令污土开始颤动,棉城发生浅源性地震。
无数平整道路板石拱起,地表不规则地撕裂出一道道巨缝,将恰巧在缝隙处活动的生物尽数吞噬。
棉城内幸存人员数再次下降。
宋毅艰难地追着景岁的尾气,一路追到通讯塔附近,剧烈奔跑,让他的右腿裤管已经完全被血浸湿。
血液淅淅沥沥地在身后淌了一路,引得无数污染物嗅着气味,舔舐污土。
一踏入通讯塔范围,大雾笼罩,蓝磷火丛生,眼前色调瞬间朦胧,小污染物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只剩下污染物蜡烛树方劲的虬枝从雾中探来探去,仿佛长了眼,准确无误地卷绕住方圆数千米距离内所有喘气的、不能喘气的生物,塞进口器,变成一个个鼓鼓囊囊的树疙瘩。
头骨也随之添了一盏又一盏。
宋毅死死地盯着灰雾中隐隐错错的通红色高塔,老大、耗子还有那只小污染物都在那里……
弹夹冒烟,他不计后路地朝着那个方向挺进一尺又一尺……直到最后一枚子弹用尽,污染物血盆大嘴朝着他脑袋咬来……
“砰”——一声。
宋毅扭头。
“小兄弟,我老早就注意到你了,你打枪的准头不错,哪个小队的?”
宋毅身后,一个身着棉城军装,断裂的左臂用布草草裹着的中年男人从围墙掩体后走出,“我叫罗丛温,是棉城驻军08小队队长。”
“宋毅,稻荷城绛霄军成员。”
继罗丛温后,又有十几名棉城士兵和没来得及撤离的最后一批棉城青年走出,他们身上多少带着伤,面容疲倦。
罗丛温一喜,“稻荷城绛霄军……你是裴上将军团的?来棉城,是……裴大人他还活着对不对,我就知道大人一定活着。”
他身后那些士兵与青年听到这,无一人脸上不露出欣喜的表情。
仿佛裴淞之活着,棉城就不算亡。
宋毅点头,“是的,队长他就在通讯塔,我本想闯进去接应,但污染物太多了。”
罗从温抬起右臂一呼,“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一人一只就能崩干净了!”
“大家,愿不愿意随我罗丛温一起进去?我们与其慢慢耗死在这里,不如和那棵树拼了!死前能近距离瞧一眼裴大人,也知足了是不是。”
罗从温又羡慕地朝宋毅说道:“小宋兄,你不知道,围墙那日我和大人就隔了三座垛口,这还是我第一次离偶像这么近!”
他身后,没有一个人退缩,每张疲倦的脸上都燃着两簇不畏的火苗,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一起进去,有裴大人在,污染物怕什么。”
“留在这里也是死,不如追随大人的脚步!”
“我也是!裴大人在,棉城就在!”
两米大块头宋毅不想像个娘炮一样哭,可眼睛就是不听话,他使劲地挠着眼眶,在麦色皮肤上擦出红痕。
裴小白也仿佛被热血的场面感染,气势很足地汪汪了两声。
宋毅接过罗丛温递过来的子弹,补充进弹夹,弹壳崩污脑中,人类极短暂地出神了一瞬。
当初,他因伤重暂退到后勤肉食兑换点帮忙杀猪分肉。那日,城中警哨声从凌晨持续响彻到第二日晚,从围墙处传来的机械声久久不停。
城市地下集中安置点前阵子刚被硕鼠污染物入侵,地下供水管啃裂,倒灌进水,他们还没来得及修缮。
城中人员只能暂避地上安置点。
宋毅所在的一号安置点,人口密集度最高,离围墙也最近。
当无数污染物嚼碎安置点的铜门,朝妇孺、老人张开血盆污嘴……惊慌、尖叫与逃窜让那晚彻底混乱。
一批批人类死在污染物的口中,一个个感染者又混杂进各个角落,宋毅与安置点士兵用光了所有子弹,最后抄起杀猪刀以身搏污、砍到卷刃,救援士兵仍然未到。
宋毅清楚地记得,他身前是成千成万闻着人类血肉味,源源不绝赶来的污染物大军,身后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妇孺老人拽着一切能拽到的棍棒、铁杆,无助地祈求明天一定要来。
绝望之际,是裴大人用一把枪崩出一条让他们安全撤离的生路来。如今,他宋毅也要做到。
裴淞之从军四年,从小兵到上将,一手组建联盟最锋利的尖刀绛霄。
又带领绛霄军斩杀污染物数十万,抵御污染物进攻安全区数千起,创下四千多场战役从无败绩。
一道道累积下的军功让裴淞之以二十四岁这个分外年轻的年纪,成为联盟上将,同时也成为了无数普通军人心中不倒的神话。
人类最让污染物讨厌的地方,就在于他们既像小强一样顽强,死了一批,风一吹暗地里还能再爬出一批来……
也在于他们充沛的情绪,总能因为那些污染物看不懂的东西,突然亢奋、聚拢,然后爆发出不属于这个弱小种族应该有的能力。
星星之火,足以烧到污染物蜡烛树的根。
——
通讯塔底层,黑雾遮目。又时不时有烧断的钢筋,或烧死、烧焦的残块尸骸从高处坠落。
裴淞之现在就是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