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卢点雪是被毛一鹭给“请”走的,不如说是被押去巡抚衙门的。
他们一个是应天巡抚,一个是应天巡按,虽同为搭档,不过很明显,毛一鹭并没有将卢点雪作为同僚对待。
明明说的是共同办案,然而这一路上领着卢点雪的,不仅有锦衣卫的缇骑,甚至还有他毛一鹭调来的兵。
这架势,活跟押囚犯似的。
卢点雪心中忍不住直犯嘀咕。
别说,她当初在琼林宴上,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被锦衣卫押进诏狱时,排场都没这个大。
同时,这一点也让卢点雪警醒起来。
又是锦衣卫又是官兵的,显然,毛一鹭和沈靳炳是来苏州府是有备而来。
只是她不知,现如今顾老府上是怎样一番情形。
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但是对上锦衣卫,尤其还是锦衣卫指挥使沈靳炳,其结果就不得而知了。
毛一鹭和沈靳炳来得如此突然,就连消息灵通如云梵和顾老都不知道他们的到来,那么八成就是东厂那位秉笔太监临时起意,下了死命令让他们快马加鞭赶来苏州。
关于毛一鹭为何要来找她,卢点雪还是很清楚的。
事已至此,她也无法再找理由拖延下去了,只能见机行事,走一步看一步。
但是,苏州府兴修水利之事刻不容缓。
本地的乡绅和商人几乎都是唯顾老马首是瞻,纵然眼前这位应天巡抚是阉党中人,卢点雪也不愿放弃这个机会去问一问。
何况,毛一鹭身为应天巡抚,挂的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衔,驻节吴中,主管赋役,对苏州府的情况应是再了解不过。
故而思虑再三,卢点雪最终还是决定开口询问:
“在下有一事一直想向毛中丞请教请教,不知毛中丞可愿为我解惑?”
“有什么事赶紧说,待会到了察院可就没功夫跟你废话了。”
毛一鹭不耐烦地“嗯”了一声,姑且算是答应。
“敢问毛中丞,若是要想彻底整治苏州府的水患问题,工部可否能拨银用于巩固堤坝?”
“开什么玩笑,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巡按,又是个女人,还想去工部那群人的嘴里抠银子?”
毛一鹭难以置信,上下打量着卢点雪,活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听你这话,莫非是想把整个苏州府的河道都修了?别异想天开了,去年光是加固一条平江河就花了上千两白银,因这事厂公没少跟小阁老直嚷嚷。现如今国库空虚,西北旱情稍缓,西南又有叛乱,工部断然是不可能把仅剩的那点宝贝银子拨给你的。”
“再说年初的财政会议,各部为了去年超支的账目闹得不可开交。为了补这个亏空,厂公和梁御史费尽心思想出个收矿税和商税的法子。你卢巡按倒好,赶跑了收矿税的税监,然后又要拿这个钱去打水漂儿,岂不是在阻碍国策?!”
“阻碍国策?毛中丞这话,在下听着可不明白。”
听到这话,卢点雪眉毛一皱,不甘示弱道,
“大人若是想把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我头上,那也得看看我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担当得起啊。”
“卢巡按怎么担当不起?”
只听毛一鹭冷哼一声,继续嘲讽,“你都有胆子拿尚方剑私自处置圣上钦派的矿监税使孙隆,没胆子认下自己做过的事?”
“公道自在人心,是孙中使自己假借皇上和厂公的名义,横行霸道鱼肉百姓,这难道没有错,不算阻碍国策?”
思及毛一鹭是阉党中人,卢点雪说话时特意加重了“厂公”二字,也就此借题发挥一下,
“如此说来,我这算不算是替厂公解决了一大隐患?如若一直放任此人不管,败坏的岂止是是厂公的名声,朝廷的威望又何在?!”
呵,扣帽子谁不会,他毛一鹭要拿国策来压她卢点雪,那么她就拿赵除佞来压他!
只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且毛一鹭的官比她高好几阶,二人相互监察,地方大事抚按又需会同而行,故而能不得罪还是尽量别得罪人。
当然,要是毛一鹭执意要跟她过不去,她也没办法。
自诏狱出来后,光是在一个苏州府她就经历了这么多事儿,心态较以前改变了不少。
人总要学会适时地学会变通。
毛一鹭与她毕竟还是名义上的搭档,作为钦派官员直接对皇上负责,这点面子她还是要给的。
是以卢点雪略加思索,还是决定放缓语气,递了个台阶给毛一鹭下:
“毛中丞,您我都挂职都察院,建言陈情是我等职责,想来是非对错您自会去判断。而您身为应天巡抚,督理江南地区粮储,协调各府州县,以赋役为主,定然是对苏州府的内情了若指掌,故而我才想着向您讨教讨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