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山瞥了眼包裹在兽皮中的蒸饼,眼中满是厌恶。
女子心中顿时有些委屈,毕竟是女娘,被拒绝后脸上一红,不由将头低了下去,轻声嘟囔道:
“你为何都不喜欢啊...”
萧山见女子神情透着自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当下有些后悔今日这场交谈,而就在萧山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女子飞快从袖中掏出一物塞进萧山手中,而后抬脚向远处跑去,只留下一句:
“这个你定得收下!”
回神之际,女子身影已然消失,垂眼看向手中之物,缓缓将其打开,只见其内放着一只竹帛,歪曲写着“平安”二字。
那时也许连萧山自己也未发现,长久以来惯于蹙起的眉眼,莫名舒展开来。
后来的一切自然而然,萧山与女子之间来往愈发密切,女子说她叫月弥,阿母是大昭人,阿父则是魏人,她自幼在长在西魏。
月弥每日都会去军营外等萧山,而后两人一同前往雪崖山上赏月,萧山告诉月弥,他有一个儿子,仅比月弥小几岁,如今被养在都城。
月弥笑称日后定要与小郎君见一面,看看贤王世子是否也像其阿父那般骁勇,月影浸染于月弥周身,她扭头看向一旁的萧山:
“萧山,我会与你共同守护北境,守护这片土地。”
“好,你我一起。”
说这话的月弥不曾想到,心愿达成背后,实则面目全非。
再相见时,萧山看着面前一副大昭装扮的女子,目光有一瞬木然,经身旁人提醒方才回神。月弥似乎是哭过,一双眼睛泛红,费了极大力气方才敢抬眼,对上萧山的目光,胸口一酸,却还是强忍着将一番话说完:
“我未同你说过,我的阿母并非寻常女娘,她乃大昭王之女,当初...擅自同我阿父离开来了西魏。这些年间,外祖一直没能原谅阿母,然大昭如今内乱,与梁之间亦多纷扰,未免此时西魏来犯,舅父提议与之和亲,而和亲之人,是我。”
萧山听着月弥翕动的唇,思绪不由恍惚。
原本以为自己要独自在这辽阔而空旷的北境度过余生,谁知遇到月弥,成为这苍茫旷野之下一抹鲜红,而本以为这片鲜红会陪着自己绽放于边境,不料其并非草原之上一株浮萍,而是宫墙之内一株胭脂。
因缘际会。
萧山头一回对梁人书册之语有了实感。
月弥的和亲队伍由萧山护送前往乌丹,魏帝为表重视,亲自于宫门处相迎,月弥一席华服行于前方,身后跟着一席铠甲的萧山,将自己交到了西魏圣上手中,成为了西魏左夫人。
至此,萧山与月弥之间这段旧事便如草原上突至的一道疾风,霎时间吹荡,顷刻间截止。可只有萧山自己清楚,他似乎再也无法平静地行于北境之内,安然坐在雪崖山间,只因每一处都闪动着月弥的身影,晃得他头疼。
于是,萧山回都城的次数愈发多了起来,听闻魏帝对这位左夫人极为疼爱,特命人为其修建了一所宫殿,名为“胭脂宫”。
萧山假借进宫之机,窥见了那抹鲜红身影,依旧与北境之下无二,然而自己手掌却终是难抚那方襦裙。
萧山眼中流淌着不甘,只因自己并非九天之上霸主,便得将心爱之人拱手相让,卑微伏于宫墙处,恭敬地尊其一声“左夫人”,萧山不服。
旁念渐起,似烈焰般炙烤着,而月弥此时之举则为萧山焚了最后一枝柴。
是日夜里,萧山与月弥于宫内一间破落殿宇相会,两人究竟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可这夜过后,萧山与大昭,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索,悄然捆绑于一处。
......
回忆暂止,萧山眼中逐渐恢复清明。
一切本进展顺利,直至前些日子穆丛被杀,大昭想要借西魏之手讨要凶手,这些年间,魏帝已逐渐不再过问北境之事,多交于萧山处理,而萧山也在这一方地界之下,维系着魏昭之间的平衡。
穆丛之事照以往之势,无非是萧山与大昭介入,将所捕的那个大梁将士交还,可令他没想到的是,玉凉夫人会突然传信于都城,将此事告诉了魏帝。
玉凉,萧山神色不由一暗。
此女自来西魏后,在大梁之人与事上皆态度淡然,更鲜少被牵涉进朝堂之事中,只不时在自己与月弥试图牵绊萧沥时站出来,以长辈之姿护皇子无恙。也正因此,萧山险些快要忘记,此人来自大梁,且亦在南境,想来自己吩咐萧淳之事被得知,后修书于都城。
魏帝得知此事后态度却是微妙,只诏自己进宫询问几句,而后便遣退了众人。然而筹谋多年,萧山自然不会冒险,即便魏帝不曾降罪,他也绝不会赌帝王疑心,故而自皇宫回府后,便对外称染病,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中。
然数日过去,魏帝不会不知萧山此举,却并未派人前来探视,萧山脸色一日难看过一日,奈何月弥也无法得知玉凉所寄文书中究竟写了什么,如此一来,二人更不敢轻举妄动。
心绪烦躁间,萧山再次拿起书案上的简牍,这时却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
“回贤王,是小人。”
起身前往屋门处,萧山缓缓将房门打开,只见仆役恭敬地候在屋外,萧山见状,向四周打量了眼:
“何事?”
仆役较萧山亦是谨慎,只见其缓缓凑近,低声回道:
“宫中有信了。”
萧山双眼不由眯起,示意仆役继续开口:
“圣上今日特派信使前往红蓝城,持符节,携圣令,走得是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