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柯内莉娅穿越以来过的第一个新年，本以为能和尤菲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顿家常便饭，或是围坐在芙蕾雅堡温暖的壁炉前，一边梳着妹妹的长发，一边说些孩子爱听的睡前故事。

可惜事与愿违，她必须与披着人皮的豺狼虎豹为伍，在角斗场中以命搏杀。

这一次，陪伴她出征的不再是单兵机甲。她换上华丽的骑士礼服，领口和衣袖边缘露出丝绸衬衫的蕾丝花边，前胸佩着装饰作用大过实际意义的银绶带，紫色长发包裹在黑色短发套里，再扣上大檐礼帽，怎么看都是个英俊的骑士。

修利亚的打扮与她相仿，只是没那么多累赘装饰。两人坐上前往教皇宫的马车，青年在颠簸中显得心事重重。

对于上战场的士兵来说，心不在焉是大忌。柯内莉娅沉吟片刻：“是在担心与昔日同伴生死相向，还是纯粹害怕沙场搏命？”

修利亚仿佛受到莫大的羞辱，原地炸毛：“我怎么会怕死？而且我答应过你，不会在战场上手下留情，就一定会做到。”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柯内莉娅问，“为什么还心事重重？”

“你在顾虑什么，或者说，犹豫什么？”

修利亚本不想说出来，太婆妈，显得没有英雄气概。但柯内莉娅刀锋般的视线逼着他，让他意识到自己别无选择。

“你是故意把我放在身边吗？”他问，“谁都知道，跟在您身边是最安全的。您是觉得我能力不足，还是怀疑我动手杀人的决心，必须亲眼盯着才能放心？”

柯内莉娅失笑，原来他在纠结这个。

“你想多了，”她说，“把你放在身边，只是因为在这些人里，我最信任的就是你。”

修利亚眼睛乍亮，然后又别扭地梗过脖子：“别骗我了，我不是尤菲，不需要姐姐安慰。”

“我从不安慰人，”柯内莉娅淡淡地说，“里侬和其他人虽然能力更强，作为军人的直觉也更敏锐，但他们是斐迪南派来的，我无法完全信任。”

“只有你，虽然心慈手软的毛病令人头疼，但至少说明，如果某个时刻，我必须把后背托付给你，你不会趁机反刺我一刀。”

修利亚脸涨得通红：“我当然不会！”

柯内莉娅点了点头：“那不就完了？”

然后她歪头倚着车壁，自顾自地闭目养神。

修利亚的疑虑消失了，忿忿随之生出。

“我不会的，”他坚定地想，“绝对不会！”

马车的目的地是教皇宫，柯内莉娅对花车巡游不感兴趣，因此抄了小道。即便如此，她仍然能听到宽阔的主路上，不时传来热情的欢呼声。礼花升入夜空，炸开大片姹紫嫣红，爆响如雷，催开无边春色。

修利亚目瞪口呆，在这个时代，烟花是稀罕物，至少在翡兰宁，他从没有见过。

“那是□□的衍生品，配料稍作调整，就会从杀人利器变成盛世点缀，”柯内莉娅闭眼淡淡地说，“喜欢就多看会儿，我们还有时间。”

正好烟花落幕，周遭重归寂静，黑沉的车窗玻璃上映照出修利亚的脸。他眼中的欣喜与好奇还没完全消散，华丽礼服的领口处露出一截金属链子。

那玩意儿非金非银，是用铜铁合金打造的，不值几个钱。样式也很粗糙，曲折蜿蜒的蔷薇花枝，结合处是一朵歪歪扭扭的花蕾。

那是修利亚亲手铸造，打算送给姐姐的生日礼物，但他永远没有机会送出去，因为就在项链打造好的第二天，姐姐被贵族老爷抢走，再也没有回来。

从此，修利亚将这条链子贴身带着，谁都不能让他取下。

他突然打了个寒噤，将头转了开。

“没什么好看的，”修利亚粗声粗气地说，“我们走吧。”

柯内莉娅有点诧异，但没多问。马车继续行驶，很快抵达教皇宫正门。

他们是第一批到达的，大部分受邀宾客还在花车上，周围显得有些空荡荡。身披黑色大氅的卫士守在门口，人数是平常的三倍不止。

柯内莉娅扫过一眼，心里有了判断——是异端审判厅的外勤。

在大部分时候，执行“门面工作”的是出身贵族的少爷们。但是今晚有点不一样，男人们身形精悍、眼神冷酷，军服下的肌肉时刻紧绷。

柯内莉娅曾在军队中浸润多年，一眼认出，这是真正上过战场的军人才能有的姿态。

看来教皇国对一年一度的盛典不是一般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