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内莉娅甚至在其中看到了伦斯特，这一晚他难得换下钢铁般的军服和黑色大氅，却还是穿着黑色礼服。柯内莉娅第一眼几乎错过了他，因为他站在背光暗角，如果不是他的目光尾随着柯内莉娅，她也许都发现不了。

两人视线交汇，伦斯特面无表情地转开眼。

柯内莉娅明白，那是“没有任何消息”的暗示。在今晚的安排中，审判厅没有直接扮演角色，柯内莉娅也不可能指使副厅长大人为自己跑腿办事。

但是在不惊动人的前提下，传递个消息还是可以的。

此时，花车队伍已经回到教皇宫，男女宾客渐次而入。男士们穿着剪裁得体的礼服，领口扎着东方舶来的丝绸领巾。女士们同样穿着昂贵的丝绸长裙，金线绣出的花朵栩栩如生，鲸骨撑起裙摆，腰却掐得极细，胸口露出莹白肌肤。

即使在衣香鬓影中，柯内莉娅也不是泯然众人的默默之辈，有好几个贵妇人留意到她，捧着香槟酒杯上前搭话。

柯内莉娅哭笑不得，在另一个时空，她少时心血来潮，曾扮作男孩和尤菲一起混进庆典礼堂，结果真有人雌雄不分，好几个妙龄少女被她的男装扮相吸引，主动围过来搭话。

想不到换一个时空，这份待遇还是一模一样。

她无意跟这些含情脉脉的贵妇人浪费时间，一边随口应付，一边死死盯着入口。又过了一会儿，进来一波宾客，同样长裙曳地妆容艳丽，唯独落在最后的那位女士穿了一袭黑色丝绸礼裙，头顶发饰改成一朵黑玫瑰。

柯内莉娅微微眯眼，身后传来伦斯特的声音：“是梅洛斯夫人，后面的年轻人是她和教皇的儿子，雷斯特?利维坦。”

柯内莉娅目不转睛地瞧着梅洛斯夫人，她是个年过四十的贵妇人，但是多年来养尊处优，脸上一点没露出老相，依然有着少女般娇嫩的容颜。只是她的嘴唇抿得太紧，眉头又皱得太深，神情严肃目光冰冷，没有年轻女孩娇俏柔软的神态。

她没有和教皇同行，但也不是一个人。除了雷斯特，她身边还跟着两名侍者，分开拥挤的人群，清出一条道来。

“梅洛斯夫人只带了这几个人来？”柯内莉娅问，“没有别人同行？”

伦斯特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他身为审判庭副厅长，相当于宴会的治安维护官，一场命案即将在他眼皮底下发生，他却不闻不问，反而看起热闹。

“没有，”他说，“梅洛斯夫人不喜欢太多人跟着，在胡安殿下去世后尤其如此。”

柯内莉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悠扬的乐曲在厅内盘旋，无论男女都开始翩翩起舞。男人们的脚步踩出硬朗有力的节奏，女士们拧腰旋转，裙摆打出艳丽的花儿。

消息一直没有传来，柯内莉娅居然也沉得住气。她第三次谢绝一位女士的邀舞，默默退到厅堂角落，将自己隔绝在热闹的氛围外。

然后她感受到一道敌意深重的视线，抬头不意外地对上梅洛斯夫人憎恨的目光。

殿堂里人很多，原本没那么容易发现落单的柯内莉娅。但梅洛斯夫人显然知道她受到邀请的消息，从进入礼堂开始就在寻找她。

柯内莉娅不慌不忙，微笑着冲她举杯示意。

这在梅洛斯夫人看来无疑是挑衅，愤怒之下，她几乎冲上去。然而雷斯特紧紧拉着她，面带央求。

“别在这里，妈妈，”他说，“等今晚过后，你想怎么做都行，但是别在这里。”

就这么一拉扯间，柯内莉娅已经消失在原地，像一抹幽灵，融入无人留心的阴影中。

——让她不得不离开的不是梅洛斯夫人的敌意，而是突然出现在礼堂门口的伦斯特，虽然只是一记目光对视，但柯内莉娅意识到，自己等待许久的“消息”到了。

她跟着伦斯特穿过外间长廊，风很冷，宾客们都在厅内跳舞，谁也没发现这里有两个落单的人影。

伦斯特转过身，依然神色平静。

“你的人失手了，”他用一句话概括了行动结果，“你的判断很准确，梅洛斯确实动用了地下水道，你的人也的确拦截到他们。”

“但是你遗漏了一点。”

柯内莉娅先是追问“是什么”，然后她猛地反应过来，难得露出懊恼神色：“火器！他们配备了火器，对不对？”

伦斯特点了点头。

“我曾一度以为，异端审判厅火器外泄是利维坦内部所为，不过现在看来，真正的幕后之人是梅洛斯，”他说，“不幸中的万幸是，你的人及时撤退，没有被抓住把柄。”

“但是证人已经在赶往教皇宫的途中，预计还有一刻钟抵达。”

“在这一刻钟里，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