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后的第二日,天气难得放晴。金色的阳光照耀着神光眷顾之所,远处教堂传来余韵悠远的钟声。
柯内莉娅忙着打点回程行囊。她在教皇国耽搁两个多月,虽然期间波折不断,幸好该办的事、该达成的目的都一一实现。
她也该尽快踏上归程,放尤菲和娅塔两人看家可不是令人安心的安排。
让她没想到的是,启程当天,伦斯特居然听说消息,亲自出城相送。
这可以看作教皇国对翡兰宁使者的重视,却也让柯内莉娅的护卫们捏了把汗。
“圣座很喜欢你的提议,他认为教皇国和翡兰宁应该加深彼此间的合作,缔结牢不可破的友谊。”
两人都没有骑马,只是并肩同行,看上去像是相识已久的老友闲话。柯内莉娅仔细打量伦斯特,发现那一晚的苍白虚弱已经彻底消失,副厅长大人身姿挺拔眼神坚定,又是那个不可撼动的鬼神般的存在。
“翡兰宁港口一直是各国商船的中转站,无数货物在这里聚散。圣座希望,神的荣光也能照耀到那里。”
柯内莉娅已经学会剥离漂亮的话术,从字里行间揣摩大人物的真实心声:“圣座想跟我们做港口生意?”
“有一笔货物,需要经停翡兰宁港口,时间大概是两三个月后,”伦斯特说,“到时,我会亲自前去接货。”
柯内莉娅沉吟:“跟我们做生意的,是教皇国,还是利维坦?”
伦斯特牵动嘴角,仿佛笑了下。
“有区别吗?”他淡淡地说,“这一任教皇出自利维坦家族,那么利维坦和教皇国当然是一体的。”
“利维坦的生意,就是教皇国的生意。教皇国的利益,也是利维坦的利益。”
“这是大人物们默认的游戏规则。”
柯内莉娅“呵呵”笑了出来。
伦斯特听出端倪:“你不认同?”
“我认识一个人,虽然那小子跟我有血缘关系,我不是很喜欢他,因为他曾夺走我最重要的东西,”柯内莉娅说,“但他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意思。”
“他说,只有拥有被射杀的觉悟,才有资格开枪。”
“那又如何?”
“利维坦只手遮天,为所欲为,是因为他们坐在至高无上的教皇宝座上,掌握了无与伦比的权势和力量——但若有一天,权柄和力量被人夺走,他们从宝座上跌落,变得和泥腿子一样呢?”
柯内莉娅噙着笑意:“到那时,他们能否坚持一直以来信奉的原则,将身体弯下来,甘心成为强权者的踏脚石?”
如果换作三个月前,她绝不会当着伦斯特的面说出这种话。但现在,她已隐隐觉出伦斯特未必甘心当一条被权贵家族驱使的走狗,心里的小算盘不比自己少,有些话很自然地脱口而出。
她毫不避讳地和男人对视,想从他脸上看出蛛丝马迹,可惜失败了。
副厅长大人冰雕般的面庞上没有一丝一毫情绪波动:“如果我是你,绝不会把这种话说出来,也许下一刻,这些要命的言辞就会把你送上火刑架。”
“我的过错,”柯内莉娅说,“放心,这话我不会再提。”
她转身走向马车,车夫跪在泥里,想让尊贵的骑士踩着他的后背上车,熟料柯内莉娅不按套路出牌,只一跃就轻松踏上车辕。
伦斯特负手身后,被她随风飘扬的发丝掠过鼻尖。他忘了要说的话,只是出神打量着这女人的背影。
柯内莉娅依然穿着男式骑士服,这打扮出乎意料地适合她。她登上马车的身姿异常矫健,一绺发丝自礼帽边缘垂落,被风攘上半空,说不出的生机勃勃。
“那么,我在翡兰宁恭候副厅长大人大驾,”她从车窗里探出头,似讥似嘲地弯落眼角,“希望下回见面,副厅长大人不要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伦斯特危险地眯紧眼,意识到自己被嘲弄了。
下一秒,修利亚挥舞马鞭,骏马撒蹄狂奔。护卫们从两侧跟上,马蹄与车轮声一并远去。
直到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旷野和树林遮蔽了视线,伦斯特转过身,发现路易斯正摸着下巴,饶有兴味地注视着他。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副厅长大人没给他机会。他从路易斯身边经过,冷冷抛下一句:“下个月属邦入城觐见圣座,由你负责接待护卫。”
路易斯傻了:“这、这不是那些少爷兵负责的活计吗?”
伦斯特:“现在变成你的了。”
路易斯眨眼,再眨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他好像得罪了他们家副厅长大人。
“不是,别……大人,有话好商量,您再考虑考虑吧!”
然而副厅长已经登上马车,把那句哀求丢在冬日的寒风中。
十日后,柯内莉娅一行抵达翡兰宁。
她没有提前通知尤菲和娅塔,入城后直接回了芙蕾雅堡。偌大的庭院相较离开时并没有太多变化,只除了青翠扶疏的花木枯黄了大半。
柯内莉娅并未从正门进入,而是心血来潮地玩了一手突然袭击。她让里侬和修利亚假扮入侵的盗贼,带着护卫分两路潜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