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内莉娅被他气笑了。
“副厅长大人,有句话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没听过吗?”她抬手撑住伦斯特耳畔,故意以极具压迫感的姿态逼视住他双眼,“我大费周折地把你捞回来,可不是为了让你睡一觉就抬腿走人的。”
伦斯特默默瞄了眼她压住自己发梢的手掌。
“现在,我还愿意把你当成客人礼遇。但你非要挑战我的耐心,我也不介意把你当囚犯,到时可没有舒服的大床睡了。”
她是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出这番话,但伦斯特知道,如果自己不配合,柯内莉娅极有可能让“玩笑”变成现实。
“我以为你明白,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他疲惫地说,“收留我,或许会让你同时变成利维坦和梅洛斯的眼中钉。”
柯内莉娅嗤笑:“说得好像我现在不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你没有触及他们的底线,”伦斯特平静地说,“教皇病重,利维坦与梅洛斯内斗,他们彼此消耗实力,你却可以得到喘息的机会。”
“可如果他们知道,我在你手上,情况就会完全不同。这两个家族会立刻搁置内讧,将矛头对准你。”
“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局面吧?”
柯内莉娅必须承认,伦斯特的话有理。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壮大实力,而教皇国的针对显然不利于这一点。
“确实,收留副厅长大人会有极大的风险,但风险同样伴随着收益,”柯内莉娅松了手,“你离教皇国权力核心曾经只有一步之遥,你比任何人都了解那些衣冠楚楚的权贵。”
“我有预感,留着你这张底牌,关键时刻打出去,能收获非同寻常的效果。”
“即便这么做相当于在自己头顶悬了一把剑?”
“我喜欢用锋利的武器,”柯内莉娅懒洋洋一笑,“就算会划破手,也比钝刀来得痛快。”
“咔嚓”一声,她将伦斯特的另一只手也摁在床头,同样上了镣铐。
“床让给你,我睡椅子,我们还会相处很长一段时间,最好尽快适应彼此,”柯内莉娅不怎么温柔地给男人拉好被子,“副厅长大人。”
伦斯特抿了抿干裂的唇角:“我已经不是异端审判厅副厅长了。”
“抱歉,习惯了,”柯内莉娅没什么诚意地道歉,“那我怎么称呼阁下?”
伦斯特沉默片刻:“……陆恩斯。”
柯内莉娅回过头。
“我真正的名字。”
说完,他像是累极了,苍白面孔埋进枕头,那双死亡降临也不能掀起波澜的眼睛缓缓阖上。
柯内莉娅在扶手椅上度过了一晚,睡得不算踏实,毕竟屋里还有一个极为危险的男人。虽然他现在伤势沉重,还被锁住双手,但柯内莉娅毫不怀疑,自己如果掉以轻心,这头看似奄奄一息的孤狼会立刻暴起,毫不犹豫地咬断她的喉咙。
直到天快亮,她才迷迷蒙蒙睡去,梦里一片赤红,像是血色汹涌,又仿佛火海翻腾。她在赤红中奔逃,走到哪里,哪里的地表就裂开,无穷无尽的岩浆呼啸而出。
火海深处矗立着阴影,是一座巨大的十字架。一个人影绑在上面,身体被火舌舔舐,血肉层层枯萎,露出焦黑的骨架。
有那么一瞬间,柯内莉娅以为是尤菲,她不顾一切地穿过火海,朝“妹妹”伸出手。但是紧接着,她愣住了,红色的火光照耀在那人脸上,她看清了他的面容。
是伦斯特。
他仰头看天,眼神依然清冷锐利。柯内莉娅有时甚至觉得,就算把这人头颅斩下,他的眼睛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然后柯内莉娅睁开眼,真的对上那双平静寒冷的眸子。
柯内莉娅:“……”
刹那间她以为自己没睡醒,直到伦斯特把羊毛毯盖在她腿上,她才猛地回魂。
“你怎么……”她看了眼华盖大床,被拆下的镣铐躺在丝绸床单上,“你怎么挣脱的?”
“撬开的,”伦斯特淡淡地说,“你用的镣铐是黑市买来的吧?以后绑人最好用牛皮绳,结实,不容易挣脱。”
柯内莉娅:“……”
第二皇女不知该气该笑,更多却是困惑:“既然挣脱了,为什么不逃走?你不是不想留下吗?”
伦斯特淡淡看了他一眼:“我若逃了,你会不追?”
这倒是真的,如果伦斯特逃了,柯内莉娅一定会设法追捕。这张底牌太重要,她宁可毁了也不能让他落入别的势力手里。
“我可以留下,”伦斯特说,“但我有条件。”
柯内莉娅往窗外看了眼,太阳还没出来,现在仍然是凌晨。本该深入梦乡的时刻,她却强撑疲惫,跟异端审判厅副厅长……前任副厅长谈条件。
“说说看。”
“我执掌异端审判厅多年,虽然不多,但确实有几个心腹,”伦斯特说,“我不确定他们是否会受我牵连,如果出现最糟糕的情况……”
“如果出现最糟糕的情况,要我顺手捞他们一把?”柯内莉娅听明白了,“副厅长大人,您可真是会人尽其用。”
伦斯特面无表情:“你可以拒绝。”
柯内莉娅:“我不。”